如玉一怔,没料到他会这般,但心下自然欢喜,忙不迭地点点头便进了铺子。
碰巧这时老板也折了回来,手中还多了一个黄花梨云头纹木匣。
老板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放到柜几上,拿出一把小钥匙打开面前的实心白玉锁。
“哗!你看到了吗?真真是不一样的!”
“那还用说?耿少向来出手阔绰,你也不想想那是谁的夫人!”
“嗳!真是有福气啊!”
匣子刚刚打开,如玉便被众人挤到一旁,也亏得她眼里好,在匣子打开的一瞬看到了那琉璃扇的妙处。
晶莹剔透、光彩夺目似乎已经不足以形容这巧夺天工的饰物了。这多彩的琉璃扇像有生命一般,而其中的气泡就是它的五脏六腑。这些气泡游走在水晶之中,漂浮在柔情似水的多彩颜色带中,如此的流云漓彩、天工自拙。
看到这样的宝贝,如玉不禁咋舌。也不知道是哪一大户人家肯动用这样的大手笔。
“哎哟,精帘姑娘。你家夫人真是有福气,换作旁人是十辈八辈都修不过来哟!”
“就是就是,精帘姑娘,你看你们府上还缺人手吗?我闺女虽然粗手粗脚,但做起事来那也是相当麻利的。”
“精帘姑娘……”
耳边嗡嗡作响,这下吵得如玉更是头疼,不禁摇摇头,便出了铺子,走到颜几重面前。
“看够了?”颜几重斜下眼。
如玉小心地点点头,即使不喜欢和大师兄一起,但比起方才的情况,她还是更愿意出来恢复一下元气。
“走!”颜几重招呼众人,一齐转身离去。
淮康城地方虽小,人口却也不少。街道两侧的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医馆药铺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大的铺子门口还扎了‘彩楼欢门’的字样,悬挂市招旗帜以招揽生意。颜几重带着几人在荣说酒肆旁不远的客栈歇了下来,众人用过晚膳后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一晚过去,如玉睡得不甚安稳,翻着身子胡思乱想。周围一片寂静,身旁的月认睡得很熟,只是好像梦见什么,眉头皱得跟藤柳似的,不过没有说出口罢了。
竹古太宗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教中众人不得梦呓。一般人若是听到此说,定会觉得奇怪,然而江湖中人却皆知晓其中奥妙。若是心怀不轨之人来窃取情报,或在擒住对手之后施以摄魂之术,那么以此方法也可守口如瓶。于是竹古上下不无对此心生警觉,但凡发觉身边之人有此恶习,便会交予香主,香主则将此种人的寝房归为一房,以便夜晚集中管治。
如玉曾听颜如何说他以前也有过此疾,被送至香主手下后,晚上睡着后一旦开口,便有人将他鞭打至醒。如此反复,只要颜如何在睡梦中梦呓,他都会有感觉并且会提前惊醒以免受那鞭策之苦。
窗外仍是一片漆黑,就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淮康城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在这也丝毫瞧不见在无山那样的雪冷子,就算老人们常说“早晚莫贪凉”,如玉也丝毫感觉不到那种季节交替的不适,反而认为这种春日里特有的倦懒而又清新煞是合她心意。
听着耳旁月认轻微的呼吸声,如玉感觉神志越来越清明,索性披了外袍起身,走到案桌旁给自己添了一盏茶,也不管已经冷得彻底,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如玉一直在窗边坐到卯时,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去唤月认。
“姐姐,醒醒。”月认本也不是贪睡之人,睡眠又浅,在如玉起身之时便已转醒。两人都利索的开始收拾,月认拿着面具不知从何下手,只是一个劲的将面具在手掌中来回翻看。如玉见此便放下手中被褥,走到月认身前按之前试验的那般给她戴好面具,又一一讲接合处用液体抹盖住,瞧着并没有什么破绽之后才罢手。
月认在妆奁前细细看着,不禁也在心里感叹这面具的细致做工:“你可知这面具从何而来?”
这本来也是如玉一直疑惑的问题,但昨晚胡思乱想之际她突然记起师傅曾向她提过一个挚交,名字好象是泛倚,只是那姓却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如不出她所料,这面具定是出自此人之手,师傅曾说此人有画皮刻骨之能,想必能让师傅如此堪夸,应该着实不俗,此番一看,果然不同凡响。
月认听完沉吟片刻,眉间闪过一丝怅然,但又瞬间如若平常:“即使如此,想必是不会有差池了。”
如玉不觉其他,只认真点点头,轻声应了。
不一会功夫两人就收拾好了,也总不过是一些解补之药一类的小什物,都用纸包好隐藏在袖口中。如玉清点了随身物品,便转身打开房门去了大堂。
天才擦亮,大堂里却已经坐了几人,如玉一看,原是颜几重和几位堂香主。
如玉瞧着颜几重凝布寒气的脸,心下踌躇,磨蹭着慢吞吞才挪了过去。月认可不管这些,走过她径直和颜几重几人坐好。如玉没法,只能上前挑了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了。
众人安静地用过了早膳,四位堂主和两位香主便不知踪影,颜几重吩咐如玉两人待在房里,待有指示再行动。
回到房内,月认心情看似不差,慢吞吞地擦着她的十字短剑,那剑长两尺四寸有余,两边有剑尖向上,另有一字形剑尖横贯于剑身之中,以此所成十字形。十字短剑最擅长的是近身伤人,也难怪月认的任务都是前锋。
如玉独自在圆凳上坐了,心里默念着昨夜记下的册子。按照上面所记载的,安红缨是一位正统的深闺小姐,据说待人接物礼数周全,在人面前大方有度,从小便受到严格的行为束缚和礼教规范。
如玉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套礼仪虽已全面地记载了册子上,但在一夜之间就能按此一字不差地照做下来,怕是也是不可能的,如今也只能走步算步了。
一晃便到了晌午,颜几重仍没有回来,月认下楼请掌柜端了饭菜上楼,两人默默用完皆无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也暗了下来,轻轻地给大地披了一层黑纱。
“把这换上!”颜几重走进来将一堆火红的布料塞到如玉手里,如玉险些和他碰了个满怀。颜几重看也不看她的脸,便转身离去。
如玉莫名的摊开手中的布料,竟是一套嫁衣,再一细看,嫁衣、红袍、霞帔、子孙袋一样不差。如玉拿着包裹,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月认再一旁冷眼瞧了半晌,轻哼一声夺了包裹走到妆奁前头也不回地说道:“还傻愣愣的站在那儿?快过来别误了时辰!”
如玉垂下眼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快步走过去坐好,任由月认打扮。
不一会的功夫,一个娇俏新娘子便活生生地出现了。
如玉又在身上披了袍子、带了帽纱,两人方才下楼。
颜几重带领几个堂主香主早已在客栈门口等候多时,见她们下来都崩直了身子。如玉见他们如此也不禁在心里打起突,紧紧地将藏在衣袍下的双手交握着。
淮康城内的街道上已没有了白日的喧闹,百姓们都各自回了家,小贩们也都收了摊子,只是热闹不减,街两旁反倒更添拥挤。
一行人看着准时机,三三两两地拉着距离,很快便藏在了‘荣说酒肆’正对面的街角。
西方既黑,街道上的人们大都伸长着脖子往东街那头看,想必都是为了一睹安家喜事的盛况。
如玉闭了闭眼,冀望着再睁开的时候看到的是自己还在暖玉生烟阁里,一大早睡醒了第一眼便能看到赤赭石色承尘。可是耳旁那些人声盘踞不散,如玉任命般的睁开眼,却看见颜几重几近阴霾的面孔。
“你又在出什么神?”颜几重面色凝重地问。
如玉强笑,也不敢抬头:“什么也没想,就是在发呆。”
颜几重重重地哼了一声:“这种时候也发愣,留点神,待会可不能出半点岔子。”
见如玉应了,颜几重转而侧身向四位堂主说道:“你们隐蔽好,看我手势再现身。”
几人点点头,一个眨眼便都不见了踪影。
如玉侧过脸看向路口,想必此次安府小姐出嫁很是费了些心思,早早地就将街道封了,只是这般风光也是和那耿醉君脱不了干系。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起来,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行人站在胡同内,每个人都竖着耳朵听街上的动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听见有人喊道:
“安家大小姐的喜轿来啦!”
如玉定睛一瞧,见一列长长的迎宾队伍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其中的就是喜轿,在喜轿轿框的四周罩有红色的绫罗帷幕,轿帏上刺着火红的‘禧’字。喜轿是硬衣式的,四方四角出檐的是宝塔顶形轿帏,四个角上还悬挑了彩球,别提有多气派。
待喜轿行至街口,颜几重竖起右手做了一个手势,两位香主快速地混入人群,将手中的银针逐一射向了马匹,马儿一痛,高声嘶叫起来,重重地踏着蹄子扬起一片片灰尘。还有几匹干脆就没头脑的乱撞,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百姓们慌张地到处逃窜,安家的喜轿也终于被迫停了下来。蒙上面的颜几重和两位香主飞快的混入迎宾队伍中,几个轿夫见此情形也不得不放下轿抬。这时四位堂主现身,朝队伍后面的一辆马车走去。喜娘看似不好,慌忙大叫起来:“来人哪!有人要劫嫁妆!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