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大娘说着话,注意到林立的神色黯淡了许多,连忙安慰:
“林老爹你也别沮丧了,虽说这村子里头愿意娶你家丫头的几乎没有,但咱们村子西边的那张屠夫你是知道的,他许诺你家丫头嫁过去了就给你们家一石糙米。”
“张屠夫这人吧,虽说是个鳏夫,但好歹会一门营生,你家丫头嫁过去也吃不了啥苦头……”
“哎,哎哎,林老爹我这话还没说完,你怎么急着撵我走啊!”
向大娘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林立无比愤怒的赶走了。
林立将向大娘给的钱悉数向大娘的手中,狠狠地关上门,回转过身子,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林安晴见状,心里头挺苦的。
她知道这林立是想要给自己的闺女找个好归宿,却不曾想这向大娘给找了个鳏夫。
虽说依照林家的条件,要找个比那向大娘口中的张屠夫更好的人家只怕是找不到了,但林立到底是不忍让自己的孩子吃了苦。
那张屠夫林安晴是有所耳闻的,她昨儿才从春霞那儿听说那张屠夫就是个花花肠子,仗着村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求于他这个屠夫,上到村子里的,下到三五岁的女娃娃,这张屠夫都没少。
这向大娘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居然给自己找了这么个货色!
只是可怜……
瞧着林立那副痛定思痛的模样,林安晴暗忖只怕林立托向大娘说媒也是给了些文钱的。
嫁人的事情,林安晴委实是没想过的。
虽说她知道在古时候女子到了年纪没嫁人会被说道,但眼下她连自己能不能在这地方活下去都不知晓,自是没心思去管结婚的事情。
林安晴觉着自己这才二十,放在现代还是个宝宝,咋能这么急着结婚呢!
“阿姐,你别听向大娘的。”不知什么时候,小年跑到了林安晴的身边。
林小年见着林安晴拿起背篓,只以为林安晴又要走,连忙拽住了她的衣裳,着急道:“姐,你别走,我跟阿爹说再不提你嫁人的事情了,你别走……”
“走?”
林安晴哭笑不得,心说自己背着个背篓能走去哪儿!
可瞧着林小年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林安晴觉着林小年这话好像另有隐情似的,她忍不住好奇:“你从哪儿知道我想走?”
“前头阿姐你也是背着个背篓就走了的。”林小年抹了一把眼泪,想起先前的事情仍心有余悸。
林安晴听言,直觉原主当初坠崖定然是有什么源头。
自己才来这么两天若是问了太多关于原主的事情容易露出马脚,索性还是装糊涂的好。
林安晴笑笑,摸了摸林小年的脑袋:“我不走,姐姐只是去外边找点野菜。”
“真的?”林小年眨巴眨巴眼睛,显然不太相信。
“真的。”林安晴点头:“小年没吃饱吧,待会儿姐姐摘了野菜回来做给小年吃,锅里头还有些鱼汤,待会儿你和阿爹一起吃了,好不好?”
“好!”
到底是小孩子,林小年听说有吃的,乐得跟个什么似的。
林安晴瞧着林小年的模样,苦笑着叹了口气,刚走出门,就迎上了还坐在凳子上长吁短叹的林立。
林安晴有些尴尬,看着林立那张写满了不安与困惑的脸,努力扬起一个笑脸来:“阿爹,家里边没吃的了,我去山上摘点野菜。”
林立闻言,很是滞楞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取下林安晴身上的背篓,不让她去。
好在林安晴料到林立会阻止自己,先他一步闪开了。
林立瞪着林安晴,他不明白向来听话的闺女怎么突然就不听话了,他不死心,还想去拿林安晴的背篓,却是听见林安晴着急的开口了。
“阿爹,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见林立仍然逮着自己的背篓,林安晴笑笑:“阿爹,杜大娘家没那么多糙米借给咱们的……”
借了邻居杜大娘糙米的事情,还多亏小年这两天在她耳边念叨说什么借的糙米虽说省的紧,还是没几天就吃完了。
虽然林安晴才来这世道第三天,但对于自己这个哑巴阿爹的性子她倒是自认摸得挺透的:
哑巴阿爹虽说穷,但却是个有骨气的,这么多年从未借过谁家的东西,这次若不是原主出了事情,只怕也不会开口去借。
虽说自己拿借糙米这件事情来说服林立有些狡诈,但不知道原主先前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的林安晴也唯有此策了。
毕竟,当下找到吃的来活命最为紧要。
果然,林立听了她的话,忽的就呆住了。
终究是松开了死死扯着背篓背带的手,林立叹了口气,满脸沧桑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苦涩。
林安晴知道林立这是默许了,冲着林立笑道:“阿爹,我回头多摘点野菜,若是摘得多了,说不定还能拿去卖了还杜大娘家的糙米呢……”
说完话,再不管林立,林安晴背着背篓出了屋。
将将走出门,林安晴就听到隔壁春霞家传来一阵骂声。
“画画画,整天就知道画,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我儿娶你有什么用!”
“让你去割草,你在这儿写写画画个什么劲儿,这些东西能抵得上钱吗!”
“娘,别说嫂嫂了,嫂嫂她已经把该做的家务活都做了。”
“还有你,我让你好好学女红,你天天跟着这只不下蛋的母鸡学什么写字,多认几个字就能让你嫁个好人家吗!”
紧接着是一阵东西被摔碎的声响和女子嘤嘤的低泣声。
……
听那动静,林安晴猜想该是马大娘将她儿媳的砚台给砸碎了。
在前世,林安晴就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儿。
此时,虽说来到了大元,心里头知道自己该去找野菜,可听到春霞家传来的那让人无法忍受的责骂后,林安晴做不到无动于衷。
这两日,因着想要尽快的了解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林安晴没少往春霞家串门。
对于春霞家的情况,林安晴是摸透了的。
据说春霞家的媳妇儿芙蓉原本是城里头某个被抄家的大官家的丫鬟,本该是要被送到教坊司的。
也不知是走运还是背运,押着芙蓉去往教坊司的衙役恰好是马大娘的儿子大力,这大力对芙蓉一见倾心,颇是费了些力气将芙蓉给赎了出来娶做自己的妻子。
芙蓉是个陪读丫鬟,早前跟着自家公子读书作画,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但伺候人的本事没怎么学到。
大力在家的时候,芙蓉的日子过得倒也挺安生。
但大力在县衙门里头当个捕快,一年也不定有几天能回家。
只是大力的娘,马大娘在桃花村是个有名的辣子,平日里就以彪悍出名,对于这个本该送去教坊司的儿媳自是百般不待见,而且又偶然得知芙蓉居然是她那宝贝儿子花了大把银子娶会来的,心里头对她更是不爽了。
于是这么个只会琴棋书画的芙蓉嫁到春霞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林安晴实在是听不下去马大娘对芙蓉骂,心说这大力都大半年没回家了,要是芙蓉真怀上了,只怕春霞家也没啥安生日子好过了。
眼见得春霞家的骂声越来越大,林安晴终究是不忍再听。
目光一瞥,正巧瞥见不远处邻居大海家的麦子地里头有几只小鸡仔。
心下一计较,林安晴有了主意,她走到春霞家的篱笆外,冲着屋里吼了一句:
“马大娘,你家的鸡仔在啄大海家的麦子地呢,您赶紧去看看吧。要是大海回来了,指不定怎么收拾你家小鸡仔呢!”
桃花村养牲畜的本就没几家,就算有的,家里边也不定有东西给喂。
于是村里头有牲畜的大多将自家的家禽给放到外边,让它们自己找吃食去。
眼下,正巧冬小麦刚下地了几天,春霞家的鸡仔循着味儿就去扒拉人家大海家的麦子地去了。
果然,马大娘听见林安晴的声儿,立即就不骂了。
她火急火燎的走出篱笆,瞧着大海家麦田里头的鸡仔,也顾不得和林安晴打招呼,连忙赶鸡去了。
林安晴正准备走,却是瞧见眼睛哭得比兔子眼睛还红的芙蓉从屋子里头出来了。
虽然早前已经见过芙蓉,但再看到芙蓉,林安晴也是打心眼里觉得芙蓉真真是个美人儿。
芙蓉大抵和林安晴一般大,模样清秀得紧,皮肤白嫩得跟豆腐似的。
今儿她穿一身粉色纱裙,虽说裙子洗几乎都发白了,但却是干净得很的。
瞧着这般貌似仙子般的芙蓉,林安晴也是明白为何当初大力为何会对芙蓉一见倾心了。
林安晴在心头感叹,若是自己有这般漂亮的小娘子,只怕供着都来不及,哪里能让她受这般委屈!
“芙蓉娘子好。”林安晴见芙蓉肿着个眼睛冲着自己笑,也连忙回以笑脸。
“小晴,你等等。”见林安晴整了整背篓想走,芙蓉连忙叫住了她。
“有事?”林安晴狐疑的看着芙蓉。
“小晴,多谢你了。”芙蓉犹犹豫豫的开口:“我知是你帮了我。”
林安晴起初还没明白芙蓉是啥意思呢,可一看还在地里头逮小鸡仔的马大娘,忽的就明白了。
林安晴浅笑:“哦,这就是顺口的事儿,芙蓉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林安晴要走,听到芙蓉又叫住了自己。
“小晴,你的伤好些了吗?我这儿有早些日子受伤时候,我家少爷赏赐的膏药,你拿着。”说话间,芙蓉将一瓶清凉油大小的瓷瓶子了林安晴的手中。
“小晴,你赶紧收收好,若是被我家婆婆见着了,只怕又会生气了。”
林安晴很是感动,她握紧了手中的瓷瓶。
瞧着这瓷瓶都被摩挲得快没了花样,心知这许是芙蓉在以前那家留下的稀罕玩意儿,本不想收,可见着芙蓉情真意切,一时间倒也找不到拒绝的话来。
末了,林安晴只得笑笑:“那就多谢娘子了。”
“你也别谢我了,我嫁过来这些年,看着你长大,心里头对你是喜欢得紧的。这次坠了崖,大家都以为你肯定是活不成了,可是上天垂怜,你活了下来。所以啊,小晴,你以后可别再想不开了啊……”
林安晴的感动荡然无存,敢情这送药给自己是怕自己寻短见啊!
不管怎么说,林安晴知道芙蓉是为了自己好,也不好驳了芙蓉的好意,只笑道:
“芙蓉娘子,你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
“你这般说我也就放心了,这年头,谁家都不好过,可好死不如赖活,凡事你都得想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