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黄海丽在审判长宣判后冲出法庭，她去给李小雨打电话。何春雨忙跑过去搀扶形容疲惫、消瘦的李子民，他们相拥着走出了法庭。
古河区建设局质监所的王海青、陈剑平和管红梅也围拢过去，亲属同事、同学、战友和朋友们在走廊上列队两行，他们簇拥着李子民一起走出法院大门。
何春雨见季明丽提着包出来，忙迎上去，拽着季明丽的双手，双膝跪地，泪水潸然而下，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季明丽忙搀起何春雨：“孩子，一切都过去了，是子民自己行得正立得直，才有今天的胜诉。”
李子民眼里盈满了泪水，上前深深地鞠躬：“谢谢伯母！”季明丽拍拍李子民的脸，安慰道：“人在路上，难免有坎坷，有的坎坷是别人设置的，有的坎坷是自己造成的，但不论是什么样的坎坷，迈过去就是对自己人格的证明。经过这样的法律程序，也是一件好事，把别人对你的猜测、怀疑，以及泼在你身上的脏水，全部洗干净了，大家都会高看你的，当然也包括我这个老太婆。”何春雨说：“伯母的律师代理费还没算呢？”季明丽笑笑说：“海丽已经支付了费用，你们和她算帐吧！”
李子民与何春雨同时转头寻找黄海丽，此时黄海丽已经站在广场停车场自己的车子旁了，在等母亲上车离开。她向李子民何春雨挥手，同时竖起了大拇指，表示对子民的敬意。
季明丽向李子民告别：“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也该回家休息了。我还要在清江住上一段日子，我们有机会再聚。”何春雨忙说：“伯母，在离开清江之前，请给我和子民一个机会，我们两家在一起聚一聚。”
“好的。”季明丽向女儿的车子走去，她右臂弯曲挎着绿色提包，步幅轻松而坚定地走下台阶，飘动的裙摆衬托出美丽的背影，那优雅的态度，绝非是常人所能持有的，那是一种修养，一种气质。
此时，一辆蓝色的“宾利“概念车，风驰电掣般急停在法院大门口的台阶前，赵清全抱着一束鲜花，下车拾级而上。他来到李子民面前把鲜花送上：“子民，祝贺你。”
说实话，李子民此时此刻真不想见到赵清全，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他极不情愿地应付着：“谢谢赵总。”
赵清全现在手持鲜花来看望李子民，确实是出于对李子民的敬佩，说话的语气是诚恳的，充满了钦敬：“你能从法庭上清白地走下来就是最好的说明，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赵清全说话声音很响亮，以至于从法庭里涌出来的人侧目而视。
李子民明白赵清全话里有话，他在接受政法机关调查时没有说出大地土木集团那些苟且之事，就凭这一点，赵清全就得感谢他一辈子。他现在能来送上一束鲜花，说明他还有良心。
何春雨深知丈夫的心意，忙接过鲜花扯开话题：“赵总，谢谢你送这么漂亮的鲜花。”
“嫂夫人客气了，别人来不来看子民我管不了，我赵清全是一定要来的。”
此时，华都梁和公司里的几个人从法庭大门走出，正好与李子民擦肩而过，他转过头来对李子民说：“李局长，对不起了，二十万元的精神损害抚慰金明天就送到法院，请你到法院领取。”李子民平静地说：“谢谢华总给我一个洗清自己的机会，我以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事是无法洗的，可面对这样的罪孽，我不洗不行。”华都梁很是落寞地说：“对不起了，我华都梁做了一件蠢事，现在正式向你赔罪，好好休息！”他深深地一鞠躬，转身离去。
赵清全见了华都梁，不屑一顾：“古人教导我们说，‘亲君子，远小人’，这是非常有道理的。有人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什么是小人。”李子民越发不自在了：“谢谢赵总来看我，你忙吧！我们也该走了。”赵清全没有分手的意思：“别呀！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我请客，给你压惊洗尘！中饭安排在清江宾馆，餐厅都包好了。”
李子民立刻拒绝：“谢谢赵总的盛情和美意，改日吧！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出入大雅之堂不合适。”赵清全欣然一笑：“也好，恭敬不如从命，改日再聚。”他们挥手告别。
季明丽正准备上车离去，华都梁跑过去喊住了她：“季律师，请留步！”
季明丽满脸惊异。李子民急忙跑过去，以防不测，他完全有理由怀疑华都梁有不轨行为。何春雨挡在季明丽的身前，怒目直逼华都梁。黄海丽站在车子旁纹丝不动。
华都梁见这种情形，一脸无奈：“子民不要误会，我不会做那种打输官司打律师的小人之事，我华都梁孬好也是场面上人，请给我留点面子。”华都梁这么一说，紧张的气氛立刻消退。华都梁转身对季明丽说：“季律师，晚辈华都梁今天算是见识到真正的律师了。老人家，我有个请求，做我们华夏建筑公司的法律顾问如何？”
季明丽笑着摇头：“谢谢华总的好意，我不是本地人，况且我已退休，不能做你公司的法律顾问了。”华都梁说：“老人家是律师界的前辈，完全还可以发挥余热吗？”季明丽笑逐颜开：“人在职场，总得有结束的时候，过去叫告老还乡，现在叫退休。我都六十多岁了，也想享天伦之乐呀！”华都梁继续说：“这场官司输在老人家手里，心服口服。”
“谢谢华总的夸奖和大度，让你的公司破费了。”
“花二十万卖个教训，值！”
“那好，我们就此别过。”季明丽伸出手与华都梁握别。黄海丽也向华都梁点点头。何春雨对黄海丽说：“海丽姐开车慢点。”黄海丽按了两声喇叭。车子轻轻地驶出法院停车场，消失在淮海路尽头。
6
何春雨叫了一辆出租车，李子民与众人告别，邀姐姐和姐夫一起上车，李子梅说：“我们就不坐车了，爸爸在家等消息呢！我去报信。”
何春雨打开车门，让李子民先上车，车子缓慢驶出。李子民坐上车不一会就歪在何春雨的肩膀上睡着了。何春雨看着丈夫，泪水涟涟。她关了手机，轻声对司机说：“师傅，你把车子开到洪水湖大堤上去，今天你的车子我包了。”
出租车司机将车子开到洪水湖大堤，停在一棵大柳树下。何春雨轻轻的将李子民放平睡好，她让师傅打开后车窗，然后下车。她从包里掏出两包烟递给司机说：“师傅抽烟，他什么时候醒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需要多少车费你说个数。”司机很爽快：“大姐放心，我不会多收钱的。看得出你爱人累坏了，我去湖边树林里转转，你也歇歇，透透气。”
何春雨迎着夏日的风向湖边走去，她理了理头发，昂头看着大湖风光，心胸通透，心情舒畅。这是李子民最喜欢来的地方，他从小生长在洪水湖西岸的小溪滩上，对洪水湖充满了感情。每当遇到烦心事时，就会悄悄地来到湖边，坐在湖岸的大堤上，看湖中白帆，看长河落日。
洪水湖岸边尽是奇形怪状的柳树，滩涂上满是芦苇，柳树长在芦苇中，芦苇生在大湖边。
春天，湖边最早发出春消息的是柳芽，当其它树木还在沉睡时，湖边已是柳色遥看近却无了。那芦苇也是顶着春风报告春天的使者，芦尖如春笋般从泥土中钻出来，大地上便有了绿意。一场春雨后，湖滩上的人会到芦苇地里采蘑菇，那是一种叫“羊肚子”的蘑菇，个大肉厚，非常鲜美。
夏日，洪水湖万亩菡萏连天映日，千顷芦苇接天连地。绿柳垂掩，蝉噪鸟鸣，大片的菖蒲青荇延绵水上，成群结队的野鸭苍鹭悠闲地戏水觅食。涨水时，柳树和芦苇被淹没在水里，渔民沿湖岸摆开大罾，浅水滩里下了迷魂阵般的簖箔。童谣唱道：“扳大罾，下小簖，逮个鲤鱼十八斤半。”遇上起风下雨，湖面上会集聚一阵阵低飞的鱼鸥，大湖涛涌，欧鸟翔集，那景致特别壮观。柳树的生命力是顽强的，整个夏季都淹没在水中，水退下后，树身上长满了褐色的须根，水淹没到哪里，根须就长到哪里。芦苇也是如此，只要大水不淹没苇梢，它都会顽强地活着。
秋天，洪水湖憨厚灵秀，烟波浩淼，泱泱湖水，天水一色，间或有舟楫白帆、白鹭飞天的点缀。站在大湖边，能看到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致。
冬天，横无际涯的芦花一齐开放，苍苍茫茫。当夕阳把湖岸涂抹成一片金黄，归巢的鸟儿啁啾如歌，如天籁之音，接了湖面水汽，款款流淌……
水是万物之灵，是天地间最湿润的情怀。此时，何春雨如临梦境，她明白丈夫为什么爱着这座有灵性的大湖了，那是他的故乡，是寄托感情的地方。
何春雨心情湿润了，她站在湖边眺望着接天连壤的荷花荡，悲喜交加，竟“呜呜”地哭出声来，随着她的哭声，藕花深处传来糯软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