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安生对大厅中的中年人行了个礼。
“姐。”云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叫了她一声。
安生望过去,见他身边还坐了一名女子,不动声色地多打量了几眼,换了个戏谑的表情对云深道:“不介绍下?”
云山有点儿不好意思,腼腆地解释:“这是寒微微……”
“先带她下去逛逛吧,我和你姐有事情要谈。”城主发话,两个小辈起身告辞。
打发两个当事人,城主挺直白地开口:“我有意撮合云深和那女娃。”并用眼神询问安生:“你怎么个意思?”
“我没什么意见,云深这么大了,给他安个家事,也好。”安生有些心不在焉。其实她的思绪已经飘了很远,比如说从军队回来就听说了许多那姑娘的传言,在城门口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子时故意给她难堪,她那么冲的脾气竟然没有冲上来找自己挑一顿,一转身默默走了;还比如在军营自己有意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她却仰着脸对自己笑得灿烂,说自己难逢;再比如自己将她丢进暗牢中,她还能心平气和地与自己聊天,问她就不恨自己吗,她说,道不同。
其实哪里来的道不同,如今她的道早就不是自己想走的了。当年自己太小了,无能为力,而今明知道走在一条不知前路的路上,但是这条路上走着她所有的挂念和牵绊,她不得不跟着来。她自幼在军营中长大,看不起那些大家闺秀,人家对她也未必是真心相交,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洒洒脱脱和胃口的,如今又正在被自己亲自往死路上逼。
这一时刻,竟然说不清楚,她到底是希望那人熬过去,还是熬不过去——穿骨之邢,又是在那样的环境当中,若是能不吃不喝熬过常人不能熬的时间,逼到极限,那么就能判断出,她究竟是南谷什么阶层的人了。
南谷的人擅长奇淫巧术,不光是做作人偶那么简单,他们甚至会一定程度上改造自己的身体,当生命的迹象完全消失时,他们能像木偶一样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五星轮转,人生于土本当归于土,他们虽违法则,但木生于土,加之有外物相助,也不算太逆天。
从大厅出来,安生脚步一顿,朝旁边一招手,过来一侍卫,躬身问:“副帅,何事?”
“……“良久,安生沉吟道,”算了,无事。”
“问名”之后,城主府当真有模有样地操办起自家小公子和寒姑娘的“订盟”之礼。当晚,天虞城凡是数得上号的人物,有一个算一个,皆是不醉不归的架势。老一辈的是因为与城主府的合作愉快,这一票对南谷的密谋虽然还处于刚发芽的阶段,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南谷能翻盘的机会几乎没有,因为谁都知道,如今天虞城后面,站的是皇室一族。年轻一辈的,连安生都被平日里不敢造次的军人们逮着灌了好一通,更别说其他本来就恣意惯了的世家子弟。
侍女仆人客人随意穿行的厅堂中,会有几个人出去逛逛醒醒酒或者躲酒是很正常的事。在一个身影终于起身自然地往外面走时,安生将杯中的酒一口倒尽,冲面前的人笑笑:“我去看看巡防。”一听是正事,对面的人不好拦着,只好让她离开。
跟着前面的人饶了几圈,毕竟是在自己家中,安生小心着点儿,没被发现。见前面的人小心翼翼地进了一间房间,是云深的房间。安生没跟进去,她倒是好奇,这几人会翻出什么花样。最大的可能不过就是他们想将乜皈救出来,估计躲在这儿正密谋着呢。
等了大概一刻钟,突然有手下着急地找来,回禀:“副帅,暗牢有人闯进去了。”
正在这时,云深房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印怀一脸诧异地望着安生:“安生姐,你也出来逛逛啊?”
安生的气息一哂,擒了印怀吩咐手下道:“将人带着,一起过去看看。”
过了暗牢的警戒线后,只剩下印怀跟在安生后面。印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小鬼被带走了,会怎样?”
“会怎样?”安生自言自语了一句,悠悠答到,“救走了也好。”
救走了就落实了南谷的行为,这边的计划正好可以速战速决——尽管这计划,她十分不乐见其成。
传音符在暗牢中是被彻底屏蔽的,所以她并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天虞城中的宴会迎来了又一个高峰。
“城主,老头子来找你要一个人,不知道放是不放?”城主府上空,凌空站立着一名老者。朴素得过分的衣物,跟平常的老者并没与半点差别,连说话都市井里常见的不紧不慢。唯有肩头停留的一只灰羽毛秃尾巴鸟儿蹦跶着,显示出那么点儿不正常。
“南沽……”城主眼神微眯,声音不由得拔高几分。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炸开锅。南谷销声匿迹,就连此次和城主府一起算计南谷的各个势力都只是听说过只言片语的其宝藏和事迹,大部分是靠城主府的影响力一同上的“船”,原本以为南谷已经沦落到守着家产卖卖小货物,担心树大招风所以隐藏得小心又翼翼的商人,没想到竟然这一辈竟然还真有功力不弱的传人在。
另一边,安生已经和想来救乜皈出去的人碰了面。暗牢中站着乜辛,还有一名长发及地的姑娘。前者见安生来,一副防备的模样,而长发女孩,正蹲在乜皈面前,小心翼翼地想将四根锁链弄开。乜皈面色雪白,头上汗水将头发贴在额上,看起来分外脆弱,但那双眼眸中跳动的光芒可是一点儿都不脆弱。
只听见她风轻云淡道:“云深成婚这是好事,你们做朋友的,怎么能搅扰了他的喜庆氛围……”但是安生看着她,这人眼中心中都藏了两把邪火,不知道是要烧死自己,还是要烧死别人……或者,她无疾而终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