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客栈(1 / 1)

却说赵昔和韩音接过小姑娘送的干粮和伤药,韩音去后院将马儿牵来,赵昔在门口向她致谢,随即两人双双上马,避开人烟多处,出了小村落。韩音道:“先生,你要去哪儿?”

赵昔道:“要躲开武林盟的搜查,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我也在想走哪条路好。”

韩音道:“你现在武功不济,一个人行走太危险了。”

赵昔看向他道:“你呢?你要找你母亲,去洛阳?”

韩音点点头:“我要去韩家,找到我娘,带她回关外。先生,你和我一同去吧,我们相互照应,倘遇不测,总好过一个人。”

赵昔和这少年对望,韩音只知他武功尽废,却不知他连记忆都残缺不全。甚至到如今,他还想问韩音一句,自己的真名是什么?

是赵解秋?这个名字在他舌尖转了转,又咽了回去。

韩音又道:“先生,你还是不愿收我为徒吗?”

赵昔这才想起来这个问题:“可你已有教派。况且你母亲是韩家女,你也习了韩家掌法,实在不必再拜我为师。”

韩音黯然道:“我娘遭韩家人唾弃□□,早已不在他们的族谱上了,我爹教我朱砂掌,只是为了怀念当初和我娘在一起的日子,我爹他……两年前就去世了。”

其实在他说这话之前,赵昔已有些动摇,决定随他去韩家了。他们两人中韩音虽然年纪小,一路来却都在照顾他这个大人。赵昔记忆全失,连个可投奔的朋友都没有,这个时候,与他共过生死的韩音便犹为重要了。

赵昔算了算路程道:“此处离洛阳城,只消往东北方向去,再走一段官路就到了。我们骑马赶路,还要快一些。”

韩音眼睛一亮道:“先生,你肯随我去了?”

赵昔道:“如你所说,我一个人行走艰难。况且你有魔道的身份,去韩家,保不定他们是好是恶。我虽无武功傍身,但好歹能出一份力。”

韩音开心地点了两下头,拉了拉马儿的缰绳,走在前边。

赵昔看着他的背影,也笑了笑。或许甫入江湖,能遇上这么一个生死之交,也算大幸了吧。

虽然韩音身上有伤,赵昔的身体也虚弱,但所幸天气不错,日头淡淡的,无风无雨,兼之有两匹好马,两人午时休息了一会儿,吃些干粮充饥,韩音的伤口换了药,下午赶路,在傍晚之前到了官道上的一家客栈。

前面不远就是洛阳城门,二人在客栈稍作休息,打算入城后再找住处。

客栈小二见两人都是风尘疲敝,衣裳简陋,便把他们当作借地歇脚的穷旅客,茶也懒得上。韩音喊了好几次,也不见上茶来,正要发火,在柜台写字的年轻女子发话了:“倪三儿,客人叫茶你听不见吗?生意是这么做的?”

说罢亲自提了茶壶过来,给赵昔二人斟满道:“店内小二不通事理,两位客人多担待。”

赵昔道:“无妨。多谢姑娘。”

那女子抿嘴一笑,转身将茶壶递给小二,低声训斥道:“你们这些毛病呀……”

韩音见茶上来,也就不再理会他们。他见赵昔脸色极差,比他这个带伤之人还难看,便想改变主意,在这客栈先住一晚。

正欲开口,忽然一个背绸布包袱的小厮,领着一个玉冠华服的贵公子进客栈来,进门便吆喝小二上茶,又自个儿擦拭桌凳,服侍那公子入座。引得四周在座的客人,都转过眼睛来看。

那贵公子也是前呼后拥惯了,毫不在意周围人的打量,摇着漆金竹骨的折扇,往长凳上一坐,张着手等小厮奉茶来。

他这做派倒和戏文里那些翩翩公子哥一个样,只可惜身材太过圆润,再好的布料和裁剪都遮不住身上的肉,面皮白净,像是上等皮薄馅大的白面包子,任凭五官再清秀,也显出些愚笨可笑来。

小二忙不迭地端来一壶茶,小厮接过茶壶掀开一看,道:“不中用,这哪能入爷的口!”从背后包袱取出小锦盒盛的茶叶,交给小二道:“拿去泡……”他主子回头瞧见小厮油腻粗糙的手,皱了皱眉,收起折扇指了指道:“再使唤个人去泡茶,不要他。”

小厮忙收回茶叶,左右看看,一眼相中又回到柜台与账房一块理账目的女子:“你去泡茶,要筛两次,水要八分烫。”

女子抬头望了望他两人,那胖公子眼前一亮,没想到这灰扑扑的客栈里,竟有这样俏丽的女子,当即道:“就是她,一定要她给本公子泡茶。”

小二陪笑道:“这位爷,这是我们掌柜的千金,不是干活的,爷另选一个吧。”

胖公子不耐烦地“嘶”了声,小厮会意,从包袱里拿出一枚纯金叶子,在小儿眼前一晃:“你看看,请那位姑娘过来,这就是你的。”

小二眼睛都直了,他虽在这官道上的客栈常年做工,但似这般出手阔绰的客人,还是头一回见。为难了一下,抓起金叶子向那女子走去。

他俩低声说了几句话,女子脸上露出愠色,甩手就要走人,小二拦不及,跟了上去,碰上一个模样精明的中年男人,女子不得不止步,小二立即上前说明情况。

男人正是这客栈的掌柜,此刻一边听着,一边向这边主仆二人瞄了两眼,见到通身富贵的胖公子,那眼神就好像后者见到他女儿一样。连忙赶了上来,打恭作揖道:“公子爷贵姓?”

胖公子“刷”得一下展开折扇,摇啊摇道:“姓陶。”

“姓陶?”掌柜立马想到富甲天下的皇商陶家,试探着问道:“不知陶颐老先生是公子爷的……”

胖公子扫了他身后女子两眼,嘴角露出一丝笑道:“那是我先祖父。”

掌柜大喜道:“原来是陶老先生之孙,难怪举止非同一般……”

要说陶家,那可真是非同一般,非同一般的富贵。

陶家的创始人是掌柜口中陶颐的父亲,但真正使陶家闻名南北的是陶颐本人。自古士农工商,商排在最末尾,陶颐一介商贾之子,却能左右逢源,在朝廷他是皇商,在武林他又最讲义气,出手阔绰,与各大世家交好,终成一脉。

陶家规矩,子侄每及十六,但凡有意经商者,须地在外走商一年,再回家中参与各项事务,如此说来,这位陶公子走商经过洛阳城,也不算异想天开。

掌柜的喜不自胜,向身后女儿道:“还不去为陶公子沏茶,这样的贵人可不是谁都能遇见的!”

旁边的人一留神就知道,他这是想“卖女儿”了。

掌柜的正有此意,他这个女儿,自幼生得俏丽不俗。妻子和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妻又悍妒,不许他纳妾,他没有儿子,便指望着他这个漂亮闺女嫁得一步登天。

谁知女婿挑挑拣拣,要么人家看不上,要么自个瞧不上,眼见着耽误了嫁龄。如今碰上陶家的后人,真真是送上门的金龟,哪怕不能为正妻,只做个妾室,也是大好的前途。

掌柜千金却不这么觉得,但父命难违,只好忍辱接过那盒茶叶,转身入内室泡茶。

胖公子兴致勃勃地打量她窈窕的背影,问掌柜道:“令千金叫什么名字?”

掌柜笑道:“我姓同,小女单名一个柔字。”

胖公子嘿嘿笑道:“好名字,人如其名,人如其名啊!”

他摇着折扇等了一会儿,掌柜千金果然端了好茶出来,香味清逸,胖公子眯起被肉挤得豆似的双眼,伸手接过,顺手摸了一把姑娘的纤纤玉指。

掌柜千金身体一颤,又羞又气,满面通红,扔下茶盏就要走,被胖公子一把拉住手道:“姑娘急着走作甚么?这等好茶,佳人何不坐下来与本公子细品?”手指不怀好意地在她腕上摩挲。

姑娘气得身子打战,甩手就是一耳光,胖公子养得肥嫩嫩的脸上现出五个鲜红指印:“什么陶家后人,披着人皮的禽兽罢了!”

这一巴掌打得响亮,客人里有的倒吸一口气,都惊叹这年轻女孩虽有个势利爹,脾气却烈。

胖公子被那一巴掌打得也有些发懵,待到反应过来,跳起来一拍桌子:“敢打你陶爷,信不信爷砸了你这破酒楼!”

掌柜也一时惊慌,回身对着女儿作势要打:“你!”

闻讯赶来的老板娘见到此景,连忙上前拉住道:“你敢打女儿!”又急忙向胖公子屈了屈膝道:“公子爷息怒,女儿被我们娇惯了,脾气骄纵,公子爷别见怪。柔儿,过来道歉!”

掌柜千金早已泪落如珠,老板娘叫她,她只低头抹泪,理也不理。

一角的赵昔将这一幕收在眼里,对身边韩音道:“这里乱得很,咱们走吧。”

韩音当然应允,在这寄宿的念头也打消了,两人起身向门外走去。只是不巧,经过胖公子身边时,赵昔忽然不知怎的身子一下不稳,撞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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