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烟话音未落,一件事情突然出现在温岚脑海当中。前世在娘亲故去后也有这么一个夜晚,小弟温实初半夜突发高热,经久不退。秦月娘衣不解带在小弟床边照顾了三天三夜,小弟才转危为安。也正是这三天三夜感动了自己,才让自己不顾娘亲尸骨未寒,尾七未出就同意爹爹升了她的位分。
而今小弟身旁的使唤丫头草儿半夜慌慌张张跑出来,难道真真应了景,是小弟发热了?
温岚抓着草儿的胳膊,疾声问,“快说,可是少爷出了什么事?”
草儿想不到温岚会这么问,被动地点点头,说,“姑娘你怎么知道?少爷半夜开始发热,刘嬷嬷让我去请老爷!”
温岚心中一沉,历史的轨迹果真又一次重现了。可惜现在让我知道了秦月娘的阴谋就断没有让她得逞的道理。
“半烟,你去前院请老爷过来!然后唤个婆子去请大夫!草儿,你去我的院子把张嬷嬷和侍书叫来,越快越好!”
说完温岚提步向小弟温实初的院子走去,走了两步又扭头冲着草儿吩咐,“差事办完先不忙着回来,简单收拾一下再过来伺候不迟!”
草儿闻言,微抬着头望向温岚,一脸不解。
“难不成你想顶着头上的伤,四处向人宣扬我虐待你不成?”草儿迟钝的反应让温岚终于有些怒了!
草儿又是一哆嗦,忙不迭道:“奴婢不敢,奴婢马上就去,奴婢一定收拾得干干净净再来!”
温岚抚着额头,看着草儿慌张远去的背影,半响没动!
刚才就着灯光,温岚看见草儿的额头红肿一片。想着让人看到不好解释,便提醒草儿一句。谁想到偏遇见这一根筋的木头,非要自己发怒才能明白!这样胆小又木讷的丫头在小弟身边伺候,着实让人不放心!
前世的她,爱憎分明、脾气火爆,做事只看结果,不重过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又从来不屑与人解释。所以一直以来,外界对她的评价都不是很好。但是她坚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公道自在人心。故而当时的她对自己恶名远播并未过多在意。直至历经生死,她才明白,名声对于一个女人是多么的重要!它可以顺利成就一个女人,如温芷;也可以轻松毁掉一个女人,如自己。
如今重生,为了改变上一世被动挨打的局面,温岚想到的第一步便是为自己重塑声名。
结合上一世的记忆和这几日的观察,自己的恶名还只是在小范围流传。要让它不再继续恶性循环下去,甚至重新树立自己的正面形象,还需要很长一段路要走!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现在她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思量再三。她可不想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仆妇在背后乱嚼舌根子。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该想想,一会儿要怎么阻止秦月娘的示好才对。
此刻温实初的房间,温实初的教养嬷嬷刘嬷嬷正心慌地在屋子里踱步。奶娘李氏和另一个丫头巧燕守在床边。温实初面色潮红,浑身发烫,刚刚四岁的小人儿埋在锦被华衾中,显得脆弱而娇小。
“初哥儿怎么样了?”刘嬷嬷在屋子里又转了一圈后忍不住凑过来问。
奶娘李氏用手背试试初哥儿额头的温度,对刘嬷嬷摇摇头。
刘嬷嬷紧抿薄唇,心中懊恼不停。老爷子嗣不旺,除夫人外,虽也有几个姨娘与通房,但这么多年统共只育有三个孩子。初哥儿更是三个孩子中唯一的男娃。如今夫人尾七未出,初哥儿就病成这样,老爷若是恼怒,一气之下发卖了她们也有可能。本以为伺候少爷的差事轻松又体面,这才又是求人又是使银子讨了来。谁想到接手还没几天就出了这么档子事。这可如何是好?
刘嬷嬷越想越怕,最后只得双手合十,对着诸天神佛一通祈祷,口中还念念有词。“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普渡众生转轮明王菩萨,开天辟地玉清元始天尊,请保佑少爷身子快快好起来,保佑初哥儿长命百岁!阿弥陀佛!无量寿佛!保佑保佑!”
“扑哧!”巧燕看见刘嬷嬷一番折腾不由笑出声。“嬷嬷这拜的到底是哪家神佛,又是菩萨又是天尊,也不怕几家子打起架来?”
“你个小蹄子知道什么?多请几个仙人才好保佑少爷早日痊愈。”
巧燕撇撇嘴,一脸不屑。
啪嗒一声响,刘嬷嬷立刻望着门口,焦急地问,“可是草儿回来了?”
“刘嬷嬷,那是风!草儿那笨丫头走了才多久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巧燕瞥了一眼温实初那通红的小脸,说:“少爷的脸怎地这么红,发热这么久,不会把脑子烧坏吧?”
“休得胡说!”刘嬷嬷扯了巧燕一把,大声喝止。她的心中本就不爽,看见巧燕如此口无遮拦更加不满。“你个小蹄子胆子大了竟敢编排主子?这话也是能信口胡说的?”
“我不也是担心少爷么?再说又没人听见!我知道嬷嬷心善,就请嬷嬷饶了巧燕这一回吧,巧燕下次不敢了。”巧燕虽觉得自己无错,但也少不得娇软着声音讨饶,“前儿我爹随老爷出门得了一些好酒,巧燕知道嬷嬷好这杯中之物,正想着从我爹那儿讨上一壶,送与嬷嬷尝鲜呢。”
刘嬷嬷一听到有酒喝,不由乐得心花怒放,把刚才的不悦也丢在了脑后。用手点了一下巧燕的头,依旧板着脸说:“如若被人听见你就死定了,哪里还有下次!”
言语间虽是指责,但语气明显舒缓很多。
“我就知道嬷嬷疼我!”
奶娘李氏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依旧头也未抬,安安静静守在床边。
温岚到门外的时候正好听见刘嬷嬷和巧燕的对话,不由皱了皱眉头。
在世家大族里当差,讲究的就是一个循规蹈矩。如果说是像草儿一样,本身性格驽钝,不会逢迎讨好倒还罢了。偏又有那些自以为是,蝇营狗苟之辈喜欢在暗地里编排主子,兴风作浪!
原来只道是草儿憨傻了些,现在看来,这个巧燕身上的问题更大。仗着自己的爹在老爷面前是个体面的,便得意忘形。言谈举止间不把年幼主子放在眼里,真真是妄自非大。像这张嘴没有把门,最爱满口胡沁,早晚要惹事!那刘嬷嬷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为了小恩小惠就对手下放纵,行事无有章程,日后如何能担起教养小弟的职责?只是不知这些人都是怎么到的小弟身边。如果这一干人手都是秦月娘安排的话,那可谓是极有深意的。
她与小弟温实初的年龄相差八岁,加之脾气火爆,前世对小弟明显关心不够。后来她又过分相信了秦月娘对温实初的疼爱之心,而这些仆妇丫头知她秉性,无不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恭顺有礼。所以并没发觉这诸多不妥。如今看来,隐患却是老早就已埋下。
记忆中初弟是足月产下,幼时身体也算结实。缘何后来身体竟每况愈下,孱弱不堪,以致十四岁便得了那吐血的病,最后一命呜呼。这其中会不会也是秦月娘捣的鬼?如果像温芷所说,母亲之死是秦月娘一手操纵,那秦月娘会对小弟下手也不无可能。而小弟身边这些丫头嬷嬷在其中又起了什么推波助澜的作用,真真值得思考。
这时温岚看见张嬷嬷和侍书匆匆忙来到院门,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噤声,同时又指了指屋内。二人会意,明白姑娘定是听到了什么又不想让屋里人知道。
侍书用力跺了几下地,遂高声喊道:“姑娘您慢些,前面就是出少爷的屋子了。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张嬷嬷也附和,“侍书这丫头说的不错,少爷一定会没事的!姑娘您仔细脚下,别跑得这么快!”
屋内三人分别都是一怔。听这声音姑娘都已经到门口了,怎滴刚才半点动静都没听到?
刘嬷嬷眼珠一转,心中暗恼:姑娘气性儿大,眼里揉不得沙子。也不知是何时到的,有没有听见自己刚才的话。都怨巧燕那小蹄子,说什么送酒给自己喝,倒显得自己是那犯错之人似的。思及此处,不由瞪了巧燕一眼。
巧燕脸色也是一白。想起前几天刚被姑娘杖责发卖的那个婆子,不过是守灵时发了两句牢骚,便被扣上了对主母不敬的帽子。而自己刚才的话,若被姑娘听到,那可是实实在在诅咒少爷变成傻子了。
奶娘李氏从少爷床畔站起,向门口走去。刘嬷嬷和巧燕心思只一顿,倒也利落跟上。
侍书已经挑起门帘,嘴不饶人,“姑娘急着来看望少爷,你们一个个托大不知相迎,规矩都白学了不成?”
温岚嗔了侍书一眼,轻语道:“少爷这里怎可造次,是我跑得太急,你倒先埋怨起人来!”
刘嬷嬷和巧燕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温岚,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额上隐约见汗,倒像是急匆匆跑来的样子。不由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