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若水,浑浑汤汤流窜在葵莘之间,每座府邸便如深海之蚌,点点璀璨被沉寂在厚重淤壳之下,等待时机,厚积薄发。
城北一角,有火光被点明,在浓黑夜色下,极为显眼。
苏若与慕采栀提气行于半空,突然发现,那明亮一角,方位是慕家,而上次幕府这般亮如白昼,还是因为魔物入侵。
两人大惊失色,连忙运气加快了速度。
突然,一道撕心裂肺之声,从幕府的高墙大院内骤然响起,倏忽的惊起了一阵狗吠,犬吠震天,胆裂魂飞。
慕采栀直接越过围墙,朝着嘈杂之地跑去,并不算十分明亮的外院,倒了一排大乘高手。
两人来不及查看,连忙进内院,一脚才刚踏入,院门上方忽然有一道身影掠过,慕管家急得大喊,“......快,快截住......他!”
苏若连忙运气朝着黑影追去,慕管家见到慕采栀,便似见到了主心骨,连忙迎上去,拉着她便往如意院跑去。
她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脚下的银白砂石,发出“嚓嚓”声响,这响声平常听来还觉有趣,然今日便觉刺耳,好似这粒粒分明的砂石,也堵在心间,横亘在喉。
上前带路的慕管家,跑得东倒西歪,还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地,手腕也似没力气般,软绵绵垂在一边,也不知刚来是怎么拉了慕采栀就跑的。
慕连试了两次,硬是没起来,他心中又气又急,没了法子,只得手脚慌乱去推慕采栀,“......快,如意院,别管我,快......快去......”
慕采栀毫无防备,被慕管家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也顾不得再去扶,跌跌撞撞连忙朝着如意院跑去。
“爹......爹爹?”
慕采栀腿软得几乎要站不稳,余光瞥见院门边绿荫一片,顺势反手一抓,才堪堪稳住身形。
院中,慕城主被慕夫人抱在怀里,脸色发青嘴唇发紫,露出的脖子一道道青筋遍布,而被青筋爬满的双手,手中还紧紧抱着紧闭双眼的慕时初。
慕夫人颤着手,将手指一一在两人鼻前探息,慕采栀提心吊胆望着此举动,心中觉得好像有一个百年那么漫长。
手指从慕时初鼻尖收回时,她好似听见了一道如释重负的呼气之声,然后,慕夫人晕了过去。
***
苏若在空中,追逐着那道看来有些熟悉的身影,一下子,却想不起来,也不知是谁有如此熊胆,敢夜闯城主府。
二十米,十米,五米,眼见苏若便要一把将他捞住,却不想,他突然调转方向,向下落去,苏若恨恨咬牙,一个俯冲落在黑影之前,黑影又急急转了方向,朝广场而去。
夜色太浓,晚风太凉,苏若心中却热的冒火,一股怒火窜上心头,她手掌翻转,速度又快了几分。
前面的黑影好似停顿了几秒,然后错身吃力般,往侧面而行,苏若正觉奇怪,却看见黑影错身之后,一道比夜色还深,与圆凳一般大小的黑洞,横在她眼前。
时空漩涡!
苏若没想到,她居然运气如此之差,在这节骨眼,收力已然来不及,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吸进去,然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旋转不休。
时空漩涡,一旦遇上基本没机会能躲开,而她最“能干”,还是自己冲进来的......也不知道幕府有没有伤亡?
漩涡之中,罡风四起,其声盘旋,呼啸若哭。
苏若不知被转了多久,漩涡之内,万法无用,她这个听来牛逼轰轰的灵族神女,在此刻像个手足无措的凡人,根本动不了分毫。
在她要昏昏欲晕之前,身体终于被甩了出去,周身似有燥热的暖意,将她几乎要冻僵的身体,急速烘烤,她还没从麻木中睁眼,便“砰”一下,也不知撞到了什么,在她彻底被撞晕的前一秒,她甚至还触及到了软而暖的......绒毛!
***
暗沉的黑夜终于过去,慕采栀在廊前,呆呆望着直射幕府的一线霞光,霞光晕开如虹,却散不尽府中低沉压抑之气息,霞光耀身而暖,却暖不了她如坠冰窖的心。
身边不断有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次次被慕连送出去,又一波波被请进来,她就在如意院的长廊边坐着,目光漫无目的的在人影中穿梭。
她的若妹妹,还未归来。
她的父亲,身中异毒,忙碌了一夜,才堪堪护住心脉。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她的儿子,医圣说,孩子中毒不深,而体内的余毒,也早已被灵力逼退,到现在还在沉睡之因,是因为孩子毕竟年幼,体力又有爹爹未收回的灵力在流窜,待气息平稳自会醒来。
“少主?”
慕连摇头将方圆千里,排得上名号的最后一位医圣,送出了门。
“娘亲,可醒来了?”
慕连疲惫的遥了遥头,低低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她寒凉的肩头,进去后又折出来,手中多了条水蓝色的毯子。
慕采栀还是呆呆望着霞光,一言不发,任自己被毯子裹住,像个眠冬不肯醒来的蚕蛹。
幕府的外院,跪了满满当当大半个院子,慕连几经路过,却说不出一句责骂的话来,因为失职的不仅是他们,还有他自己。
昨夜不知怎的,他困意比早日,要来得早,以为是劳累的缘故,他也没多疑,便拉了被子与枕同眠。
混混沌沌中,他突然听见几声呐喊,此声天震地骇,隐隐还似有武器相击之声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如泣如诉之声,绵绵传来,慕连阒然惊醒,一把掀开被子,跳了起来。
却没想到竟连同被子,一起滚翻在地,浑身绵软,虚弱无力,腿麻手抖,站立不起。
院外传来的哭泣之声,在浓重午夜下,若鬼哭,似狼嚎,慕连听得心颤,手下动作却没停,哆哆嗦嗦,艰难往声音来源爬去。
他艰难起身,再重重摔倒在地,一次又一次,跌落在莹白的砂石之上,他狼狈爬行,一片涟着点点光晕的砂石地面,被拖出一道逶迤的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