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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爽从拘留所出来,父亲在外边等他。父亲是真的老了,过度的担忧已染白了父亲的黑发。父亲没有责怪他,父亲只对他说了一句:我们回家。
父亲的背影佝偻了。他跟着父亲默默地走。他一再地告诫自己父亲是恨他的,可是他再也提不起恨。父亲领着他回到了绿水街27号的四层小楼。父亲说去洗个澡吧。洗完澡重新做人。
热水打在脸上,掩饰了他的眼泪。大勇死了,死于服药过量。那时候他正在一场械斗中冲锋陷阵,他是在拘留所里获知这个消息的。他捧着脸,他想他是在兔死狐悲了。
青春和墓碑被摆放在了同一个位置,他这才觉悟自己的生活是何等荒唐。他追求自由,而自由一旦失控,却让毁灭来得更加彻底,如一场大火,大火过后,寸草不生。什么是自由?绝对的自由带给他的感觉不是飞,而是坠。
一场加速度的下坠,临终,是无可挽回的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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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到了那道铁路旁。铁轨向天边延伸,他想起他和骆章沿着铁轨漫行的那些黄昏,他说他要离开这里,然而最后离开这里的却是骆章,留下的是他。他从来没有去过远方,远方会不会也和这里一样?一个人永远无法抵达远方,所以抵达远方永远只是梦想?
他终于上路了,背负自己的罪孽,走上一条自赎之路。他对父亲说他要去远方看看,看一看,然后回来。父亲居然没有反对。父亲说去看看也好,看一看也许你才明白什么是人生。父亲说人生就是一个起点和一个终点,以及起点与终点之间的漫长路程。父亲还说人生的起点往往也是终点,不走一走不看一看你就不会明白。
还是黄昏。还是衰草。还是鸟群。一列火车呼啸而过,巨大的轰鸣振聋发聩,在擦身而过的轰鸣中他张开双臂厉声尖叫。会不会有一种余音留下?留在身后暮色苍茫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