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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过得热闹非凡,一切的舶来品都受到了大学生们的热烈欢迎。不仅是大学生,全中国的大小城市都卷入了世界大同的潮流之中。大街小巷挂满了彩灯,商家的促销活动少不了一个派送礼品的圣诞老人,玻璃橱窗上喷画了驯鹿和merrychrismastion的字样。西风东渐,圣诞节提供给人们又一个集体狂欢的机会。

童童在电话里问骆章安排好节目没有?骆章说没有。童童说那太好了,我过来找你,咱们去解放碑,听说今晚那儿有一场焰火晚会。

解放碑是这座城市的标志,周围商铺林立,在流光溢彩的大厦高楼之下,解放碑宛如一个身材矮小的乡巴佬,与簇拥在它身边的繁华景致格格不入。步行街上人满为患,青年男女大声喧闹,推推搡搡。他们被人群推拥着向前走。有一刻童童不见了,骆章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童童,迫不得已地叫出了童童的名字。

我在这里。

他感到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童童出现在他眼前。童童刚才买气球去了,她一只手拉着骆章,另一只手拽着一根细绳,粉红色的桃心气球飘浮在空中。童童的手柔嫩轻盈,骆章的脸悄悄地红了。骆章说我以为你走丢了。童童说这次就不会走丢了。

童童牵着骆章继续向前移动。十二月的天气居然感到热,骆章微微地出了一脑门子汗。童童建议去别处走走。好像全世界的中国人都跑这儿来了。

他们离开了步行街。骆章轻轻地把自己的手从童童的手里抽了出来。走了很久,童童带着他来到了两江交汇的大码头。这码头看上去像一座巍峨的盔甲城堡,探照灯偷天换日,照得四处亮如白昼。码头也是人山人海,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位置坐下。

童童说,现在好了,我的左边是嘉陵江,我的右边是长江,我是嘉陵江和长江的分水岭。江畔的轮渡霓虹闪烁,人声盖住了涛声。沿江而下,就是他魂牵梦萦的小镇。陈爽会怎样欢度这个意义非凡的圣诞节呢?

童童说今晚咱们回不去了,只能在江边过一夜。童童穿了一件拼色伪裙长衫,下面是一条天蓝色的水洗布裤子,整个儿云蒸霞蔚,青春蓬勃。

他们在江边海阔天高地闲聊,总是一个话题没有结束,另一个话题又已开始,像一场无主题变奏。后来有一个女孩子兴奋地叫嚷着:十二点啦!江畔长堤开始了新一轮的骚动,童童也加入了这激情澎湃的队伍。他看着童童舒展双臂,在灯光下,在江堤上,在大风中翩翩起舞。桃心气球冉冉升空。他恍惚又回到了童年,他躲在小树林里,偷偷地仰慕着、崇拜者、心弛神往着。那个女孩把卑微的生活提炼成崇高的艺术。她就是他的艺术女神。

他们最终没有看见焰火,但夜色中有一种比焰火更美好的东西在悄悄滋长。一种心灵相通的梦想。一种超凡脱俗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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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辞演了。她费尽周折争取到的繁漪这一角又被她毫不可惜地抛弃了。童童对骆章说,他们要的不时演员,演员是把自己的灵魂融入角色,他们要的只是道具,一件他们认为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的活动道具。与其做一具行尸走肉,我还不如做一个诚实的观众。

元旦时《雷雨》在师大校园剧场粉墨登场,童童大显神通搞到两张观摩票,邀请骆章给自己作伴。整场演出童童正襟危坐,全神贯注,成了一个最严肃最投入的观众。十一点左右,《雷雨》落幕,散场后童童又成了一个最苛刻最挑剔的评论家。童童说你看见那个繁漪了吗?真是可笑,繁漪的果敢和扭曲居然被理解为弱不禁风和楚楚动人,当然这样更能讨好喜好才子佳人的大学生,可是讨好不是艺术,讨好必然降低一件作品原有的艺术内涵,不时原汁原味并被偷梁换柱的话剧

演出即便赢得再多附庸风雅的掌声也还是垃圾。这场演出彻底失败,只能算作垃圾!你说呢?

骆章说不出来。他觉得童童说得不错,却又觉得她太过偏激,她否定了一切的创新。至少,骆章觉得整场演出在场景设置上还是不错的,周冲演得也不错,虽然他的戏份不多。周冲的扮演者有很多本色的发挥,这应该是值得肯定的。

骆章把童童送到了梅园。上楼之前,童童望着骆章说,陈爽要有你对艺术一半的感知力就好了。他看见童童的眼睛闪闪发光,他突然有点心慌意乱。他吊回了目光,望着一盏路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想陈爽吗?然后他又毫没来由地补充了一句:你说陈爽也想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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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寒假了,骆章回到了阔别半年的故乡。爸爸和妈妈到车站接他,他故意磨磨蹭蹭,四处张望。他在写给陈爽的信中说明了他回来的确切时刻,可是陈爽没有来。回家的路上,反而是妈妈提起了陈爽。妈妈说陈爽走上了邪路。妈妈点到即止,然而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已足以让他震惊了。

第二天他来到了绿水街24号楼下。他曾经无数次地站在这个地方,现在他回来了。陈爽不在家,陈爽的父亲气呼呼地说,这狗崽子已经死了。他惊诧于陈爽父亲的愤怒,并没有立即走开。男人的火气很快烟消云散,忧伤爬上了男人的面容。陈爽的父亲说,骆章,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陈爽和你从小玩到大,他现在眼里已经没有了我这个父亲,你去劝劝他,叫他别越陷越深,在邪路上越走越远。

接下来的两天骆章都守候在街头。他不知道陈爽躲在哪里,陈爽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了。陈爽,你到底怎么了?他只能守株待兔,希望出现奇迹,与陈爽偶然遇上。他有太多的话要告诉陈爽,有太多的问题要问陈爽。陈爽,你别再躲了,你快出来吧!

见到陈爽是在入夜时分。一群小青年耀武扬威地呼啸而来,骆章一眼瞅出了陈爽。骆章站在路边,陈爽和小青年们打打闹闹地经过。在他们走出很远之后,骆章尖厉地叫了一声:

陈爽!——

眼泪霎时间涌进骆章眼里。喜悦、沉痛、疑问、埋怨,五味俱陈,百感交集。

陈爽听见了他的呼唤,悚然地回过头来。陈爽低声地向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向骆章走来。骆章疾步迎上前去,拉住陈爽的手说,回家吧,陈爽!陈爽面无表情地说,你回来了。

回家吧!你爸爸在家等你!

别提他!陈爽一把甩开了拉住的手,我没有爸爸,我也没家,我他妈天生就是个混世魔王流氓土匪!

眼泪流下来了。骆章拼命想忍,可是忍不住。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了。陈爽再也不时从前的陈爽了。陈爽,你到底要怎样?他泪雨滂沱,陈爽那帮狐朋狗友好奇地向他张望。他的眼泪让他妈疑窦丛生。

陈爽,跟我走吧,去我家。不要拒绝我,如果你还把我当成你的朋友,请你跟我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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