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传令兵把那个坏消息交给金狮大公爵亨利·克拉弗林的时候,早已蛰伏在西罗亚省山中的机械化作战旅,也接到了出发的命令。
“计划就是这样,我们现在出发,连夜赶路,从北侧连接红枫湖和织金城的大路过去,在佛洛西瓦北侧下路,突进佛洛西瓦,争取抓到敌人的总指挥官金狮大公爵。”
站在树林下的临时军帐中,机动旅的旅长哈德森·朗斯特向自己的营长们传达着命令。他是豪斯顿·罗利父亲的工友。而豪斯顿·罗利,曾经是罗斯维尔大学的一年级生,加入了黛西·理查森和加斯腾斯·沃伦创办的共产主义小组。后来爱莲娜独立,他投奔爱莲娜,做了一个技术员,跟着威廉姆·理查森工作。而哈德森·朗斯特则自己来到了爱莲娜,加入了军队。依托着他在战术上的嗅觉和天赋,以及自己做过工人、能识字的知识水平,一步步做到了机动旅旅长的位置。
“知道啦,头儿,我们早就整装待发了。看着农奴兄弟们打的热火朝天,咱们工人旅,可是一直憋着干劲呢!”
机动旅指导员塔哈·塞尼耶大声喊,声音嘹亮。他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几位营长纷纷附和,大有立刻就出发的意思。
“好了好了,我知道大家干劲很足,我们确实需要证明,在战场上,我们工人是不比他们农民差的!不过,在出发之前,你们能等我把作战计划说完么?”
哈德森·朗斯特看着面前的营长们,心里同样激动。因为机动旅的蒸汽动力设备很多,所以机动旅是爱莲娜军队体系中少有的、工人士兵的数量超过农奴士兵的部队。哈德森·朗斯特和指导员塔哈·塞尼耶都是工人出身,九位营长中有六位也是工人出身。身为工人阶级为主体的队伍,能被加斯腾斯信任,组建几乎可以说是爱莲娜根据地最先进的机动旅,他们所有人心里,都有一股劲儿。
“好了,咱们不要说了,让头儿说吧。他说完了,我们出发!”
指导员塔哈·塞尼耶的经历也很曲折,他曾经是码头工人,后来因为参加粮价暴乱,被关押,被迫加入了罗宁格叛军。罗宁格投降之后,他辗转反侧才来到了爱莲娜,依靠做过兵的经验和对共产主义的热情和信仰,加入了共运党,并很快成为了核心干部,被委派到机动旅做指导员。
“大致路线我已经说过了,咱们这次是夜间行军,全程依靠我们的蛮牛装甲运输车。大家一定要做好最后的检查,我们这次进攻要深入敌后,没有补给和没有支持我们的百姓,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而我们机动旅最大的优势就是机动,如果车子坏了,完不成任务,你们谁都担不了这个责任!”
哈德森·朗斯特的机动旅,是加斯腾斯的一个实验性的想法。他深受地球上现代战争的影响,总希望自己的部队能够摆脱牲畜,依靠机械作战。按照这个思路,他使用中型蒸汽机晨光一型做动力,制造了一批六轮装甲车,代号蛮牛,运输兵员及物资。基于此,他打造了一只全部以机械化动力为移动力的部队,装备洛山一型和雷鸣一型,想要试一试机械化快速作战的效果。只不过,因为兵力不足,打阵地战又不能发挥优势,这只队伍一只被雪藏,直到战局渐渐明朗,才决心出动。
“没问题的,头儿!一定完成任务!”
一营营长阿基·韦坦恩,最早是罗斯维尔附近大城布莱克伍德丰盛粮店的小伙计,因为参加粮价暴乱,在监狱里认识了塔哈·塞尼耶,和他在罗宁格共同守卫冰河防线,见证了阿郎特帝国进攻冰河防线,见证了罗宁格的失败,最终和塔哈·塞尼耶一起投奔了爱莲娜。爱莲娜对识字的战士需求很高,他因为能识字、会算数、打过仗的关系,也被安排在了机动旅,成为了机动旅一营的营长。
“对啊,我们没问题的!让我们证明给那些总说我们躲在后面的农民兄弟们看看,我们工人,也是能打仗的!”
其他几位营长也纷纷附和,旅长哈德森·朗斯特见状,最后叮嘱了几句,又让指导员塔哈·塞尼耶讲了话,便下达了出发的命令。整个机动旅三千五百人,一百三十辆蛮牛,二十四辆保障车,全部离开了他们的隐蔽地。他们将乘坐蒸汽六轮装甲车,穿过早已事先硬化过的、连接西罗亚省省会城市红枫湖,和东罗亚省省会城市织金城的大路,斜插敌后,直捣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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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爱莲娜机动旅出发后不久,位于佛洛西瓦的作战总指挥部已经一片愁云惨淡。敌人的主力以十六辆巨兽战车为尖刀,切开了位于东线战场最北侧的第九军团阵线,并且还在继续西进。第九军团已经撤出前线,后续的五个军团,目前也没有任何办法抵挡敌人的进攻。
“大公,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希望战斗力不强的助攻军团在敌人进攻后方之前攻破爱莲娜的东线防线本身就是不现实的。而且现在士兵们都在传,说加斯腾斯其实就是大魔导师,他骗了我们的法师塔研究院,骗了皇帝,让皇帝出兵,好找理由击败我们。下面的战斗意志很弱,在进攻爱莲娜的时候就需要督战队上前。而在面对敌人的巨兽战车进攻的时候,我们的士兵根本没有抵抗意志,一打就跑。这仗,已经打不赢了。”
救国军总参谋长塞缪尔·奥德曼的声音带着慌急和绝望,他努力的试图说服克拉弗林,说服他放弃这场已经注定要失败的战斗。
亨利·克拉弗林并不答话,自从接到第九军团自行后撤的报告之后,他就一直站在沙盘前,苦苦思索。十三天前的大好形势在两周内崩溃的一塌糊涂,他曾经计划好的半月形攻击阵型,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条随时可能覆灭的短线,在沙盘上死死坚持。而代表敌军的蓝色,虽然被压缩到了恩斯潘省三分之二的面积,却像被压缩到了极致的弹簧,再也无法取得进展。
“还有,什么办法么?”
思虑许久,亨利·克拉弗林还是不甘心。虽然在皇帝陛下特使,新任宰相杜勒·康顿面前,他下了包票,自己还有打赢的机会。可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其实早已失去了信息。
“没办法了。”
塞缪尔·奥德曼看着沙盘,几乎没有思考,就给出了答案,“进攻爱莲娜原本就是个错误。虽然皇帝陛下说服了我们,但是陛下显然没有说服我们的士兵。作战初期进展顺利的时候,士兵们虽然心里有疑虑,也不太会影响战局。但是敌人偏偏在我们的主攻方向上和我们死扛,用他们的巨兽和那些悍不畏死的士兵,彻底挫败了士兵们的信心。这场战斗,输在了军心上,而不是输在了敌人的武器上。那些武器再厉害,也不过十六台,我们的士兵要有敌人那么不怕死,一拥而上,顶着他们的机枪逼近到机器旁边,怎么也有办法干掉那些机器的。可是,我们的士兵连开枪都不开枪,直接投降,你说有什么办法啊?”
“他们,还是太畏惧大魔导师了”,亨利·克拉弗林知道塞缪尔的意思,他也赞同塞缪尔的意思。只是,他实在不想就这么放弃。
“暂时退兵吧,这场战争由那位皇帝陛下发起,也应该由他结束。保罗·吉布森做皇帝的时间真的太久了,久到他不会判断局势,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决定。他一个人,我们这里有整整八十万人,没必要为了一个人的错误决定买单,不是么?”
塞缪尔·奥德曼的话已经近乎大逆不道,但是亨利·克拉弗林却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并不搭话。在爱莲娜以一种令人惊讶的速度崛起的时候,那位皇帝陛下却只记着昨天的仇怨,看不到自己的不足和未来的发展,一心一意发动战争。热月计划之所以会出现,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文峰皇子想要做皇帝么?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这件事回头再说吧,吉布森家族待我们不薄,保罗现在的状态,是承担不起这次失败的。如果真要投降,还是我来吧。”
说完这句话,亨利·克拉弗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观察那个让人绝望的沙盘,而是坐在了自己的沙发上,看着塞缪尔,眼神里的悲伤显而易见。
“大公。”
塞缪尔·奥德曼上前一步。克拉弗林家族是安肯瑞因军界的最大支撑,而亨利·克拉弗林则是克拉弗林家族最后的太阳。如果他承担起战败的责任,塞缪尔·奥德曼不知道安肯瑞因的军方,下一步该怎么走。
“大公,您不能投降啊!”
“大公,这次失败不怪您啊!”
“大公,这次失败是皇帝的错,是皇帝决策失误,您不需要为他承担责任啊!”
“你们放屁!”
原本闭目养神的亨利·克拉弗林被大家的言语激怒了,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刚刚指责皇帝的那位参谋,“哈希克尔,刚刚那些话,是你能说的么?”
“不是!大公!”
哈希克尔立正军礼,大声道歉。亨利·克拉弗林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别的参谋,沉声道。
“皇帝陛下做出什么决定,我们就按照什么决定执行。决定的对错我们无权过问。现在战局不利,你们这些人,却只想着把责任推给陛下,这是不是不忠,是不是推卸责任?你们还有没有安肯瑞因救国军的样子??”
见亨利·克拉弗林发飙,所有人低头沉默,并不答话。这是对克拉弗林所说的话无声的不赞同。亨利·克拉弗林很清楚手下的这种态度,他骂了两句,给出了决定。
“这场仗,是我们打输的!我们整个指挥部,都有责任!如果一开始不是全体进攻,而是试探性的发起进攻,说不定就能逼出敌人的新装备,我们就能有些时间应对。现在木已成舟,战局不可挽救,我们只能认输!传我的命令,第十到第十四军团停止进攻,撤出恩斯潘省,本次对爱莲娜作战行动,在得到陛下进一步的指示面前,全部停止!”
虽然并没有说投降,但是不论是塞缪尔·奥德曼还是在场的其他参谋,都明白亨利·克拉弗林的意思。停止进攻只是战术指令,但是撤出恩斯潘省已经收复的领土,那就是彻底的承认了失败。而所谓陛下的命令,稍微消息灵通些的人都知道,因为这场战争,等着看陛下笑话,等着落井下石的人,可不在少数。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令!”
塞缪尔·奥德曼的声音也分外暴躁,战争打输了,就算陛下下令停战,他和亨利·克拉弗林作为主帅和参谋长,估计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能够逃得一命已是侥幸。他看着传令兵跑步离开,又看了一眼亨利·弗拉克林。这位安肯瑞因的军神,在这一刻,看起来无比的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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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撤军拉!!!!”
“敌人撤军啦!!!!”
“我们打赢拉!!!!”
阵地上的喊声越来越喧嚣,让索德兰·沃伦有些不适。他这两天都没有离开自己的机枪,也没有合适的人顶上来。后期派上来的民兵战斗力有限,只能帮他装弹,却不能像他一样使用机枪。他的耳朵因为长期在机枪旁,已经有些听不清声音。而他的手臂、胳膊和脸颊,也都被反复烫起了好多次水泡,最后甚至直接被烫成了灰白色的死肉,摸着木木的,没有感觉。
“索德兰,索德兰,行了,松开手吧,我们赢了!”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索德兰转过头,看到了他的指导员布鲁纳·沃伦。他眨眨眼睛,又看看前面的阵地,红色的、灰色的尸体交织在一起,和蓝色的天空、黑色的大地一起,构成了一幅凄然的景象。他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有些不确定。
“我们,真的赢了?”
“对,赢了,我们赢了!!!敌人撤军了,全部撤军了!我们打赢了,我们靠自己打赢了!”
布鲁纳欢心喜悦,声音像个孩子。索德兰勉强笑笑,一头倒在了身旁的土坡上。他看着天空中的云,无声的咧嘴,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