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下花开不败,雨声淅淅沥沥,竹帘被人掀开,竹帘末尾的那些流苏相互抵死纠缠,难舍难分,如同绽开清秀俊雅的青莲花,青石板碧草绿苔,老态龙钟的老者循声而来,朴素无华的衣摆被雨水打湿,满脸沟壑,鹤发松姿,瞳孔一震,步履如飞,惶恐不安的在花夭离的身侧蹲下。
一根红线搭在花夭离的手腕相接处,线端细如牛毛,间端隔开垂吊着花纹金铃,隐没于花夭离肌肤,仿若是相融于她的骨血,风吹不动,待到片刻,那身体里蔓延的黄金线顺着丝线慢慢往上爬,蚕食花纹金铃,金铃犹如被毒气侵蚀,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
那根红线猛然间绷紧成一条直线,甚至都能看到尘埃间边沿所透露出的毛糙,在半空中发出轻微的颤抖和哀鸣,越拉越直,最后受不住强大的绷紧,终于还是在意料之中的崩断,碎裂成几段金铃红绸,被风吹散。
孟伯捧着落了满地的红缎,瞳孔涣散,颤抖着坐倒在地,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枚金铃表面呈现乌黑,仿若是被烈火灼伤一般,收敛浮华潋滟,烧焦发糊,巫医所打造的红缎和金铃,用以施医术和占星,只要是救治于人,或是六界,断然不会轻易断裂。
“红缎断,人无救……”这是巫医所修行的术法书所镌刻的第一条六字禁,用以警醒所有巫医。
但其实,鲜有人知,书页末尾还有一句话——金铃灭,难分神鬼。
他猜不出这少年郎是何人,实在不敢说这句话。
蔓延及全身的黄金线纵横交错,如同诡异的古老图腾,迤逦延伸着繁重的符文,年幼的小少年郎身形单薄,蜷缩着身体躲在怀里,她苍白枯瘦的手腕肌肤纵横着一条极长的血筋,浑身滚烫,睫毛轻颤,手脚却如寒冰般冷彻,也许是因为她陷入无尽梦魇,听不清她嘴里念叨些什么,颇为狼狈可怜。
陨泽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心往下一沉,烈焰般的灼热,紧握住他的那双手却冰冷刺骨,没有哪个人身体会同时处于冰火两重天,除非是中了妖术,他不安的抬起头,皱着眉头问道:“先前还好好的,如今怎么突然就倒下了,阿离他到底是怎么了?”
孟伯怔了怔,失了神,半晌才木讷的开口,对陨泽示以一礼,满怀歉意,无奈的说了实话:“陨泽琴师,恕我无能为力,实在对不住,老夫医术浅薄,可能救不了这位小公子,这样的病症也许是小公子天生就有的,恐怕只能靠小公子自己熬过这一遭了。”
“天生就有?”陨泽也是一愣,低头思索着,摇头不信:“这怎么会?阿离分明没有告诉我他有何种顽疾啊。孟伯,能否麻烦你再给阿离看看,莫不是弄错了,我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他痛苦罢,你救救他罢。”
孟伯摇头,颓然似的幽幽叹气,不停的摆手,无奈至极道:“我真的救不了,这病症应当是天生体内自带的,恕老夫无能,医术拙劣,从未见过如此病症,实在不知如何施针,怕是只能听天由命,且看这位小公子的造化了。”
陨泽仍旧不信,紧握住花夭离颤抖的冰凉双手,暗自咬牙,眼眶却是先一步红了,固执己见的道:“这怎么会?他刚刚还坐在窗前好好的,我不信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毫无征兆的就倒下了,孟伯你是长安城最有名的大夫,如今我只能拜托你了,你就再看一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