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与黑吞没于这世间,黎明的曦光圈绕着一缕缕的碎珠,溅落于潮湿幽暗的山洞,鱼水清清荡漾及波面,似月色素白,似黑暗潮生,初雪冰冷的打在花夭离的脸颊,黯然凝结在眉目。
狭窄潮湿的山洞连一丝微光都吝啬于飘落在地,花夭离静躺于泥泞里,身体发僵动弹不得,平静的直视于黑暗,水面凝结成冰,面容似温润如玉,朦胧间覆盖着一层白霜。
初雪,山洞,还有黑暗。
百草枯竭鸟飞绝灭,初雪夹雨刺骨凛冽,洞外嘈杂声起,渐远渐近的火光点点繁星一般飘落于山洞里,十几余人急促的喘着粗气,两人扯起地上将死的花夭离,粗暴的左右架拖着她。
“脊梁骨里盛开此等妖花,定会予我族灭顶之灾。”一人举着火把,尖着嗓子在怒骂,“留余此妖女十几年,长苏掌门可算是离去,今日定要将她送予兽猎场。”
“这妖女绝对不能留,我可怜的孙子就这么落河而亡,死得不明不白。”一名年过古稀的老者身穿缟素,头披白布,掩面而泣道:“定是这妖女施了什么妖术。”
“……”
山洞黑暗彼伏,冷风刮过巨石凄厉的尖叫着,尖锐诡异的巨石狰狞着百种姿态,巨兽一般徘徊在弱小的凡人身边,永生固定着不变却骇人的姿态,火把碎光簇拥着花夭离,将其摔入泥泞。
无力的扑倒在地,微弱如同残烛之火的呼吸险些停歇,冰冷刺骨的雪水裹着尖锐的碎石磕蹭在手心及其膝盖,鲜红的鲜血浸染着白雪,迤逦延伸至凄婉红梅初雪。
族人们咒骂着指指点点,鸡蛋青菜烂叶如同蛛网一般铺天盖地的吞没花夭离,黏腻腥臭的鸡蛋液体顺着发丝滴落在地,白雪如一汪泉水彻底淹没鸡蛋液体,明黄色混合着殷红渲染于初雪,彼此交错复杂不堪入目。
世间幽冥有一鬼府名唤阴曹地府,本有黄泉路、轮回镜、三生石、忘情水、奈何桥、孟婆汤、引渡人、彼岸花。
彼岸花是冥花,用以将士的鲜血染就,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花开叶未生,叶生花已凋,花叶两不见,所经之处片甲不留,传说生长在忘川河畔,引渡着无路亡魂,寓意着死亡和灾难。
彼岸花降临于这人世,依附在一介凡人背脊骨而盛开,冥花唯世间所不容,是劫,皆因这脊背骨而绝艳盛开的彼岸花,终究是难逃世俗,堕落入尘。
世人总是这般,对异类感到恐惧排斥,心中藏着邪鬼,偏生固执己见认定他人为邪鬼,世俗的双眼如同枷锁环环相扣在我的颈脖,轻易便可扼杀一生。
松树直入云顶天宫,浓雾笼罩在世间万物,花夭离的额头如同被活生生剜去一块血肉,波澜起伏一般的疼痛难耐,眼眸里浸染着浅薄血光。
血光微风沉沉中,一女娇俏欢笑。
寒光凌厉的匕首在阳光下微闪着眩目的圈泽,裹着三寸金莲的小脚缓缓迈到花夭离的面前,丑陋扭曲的形状,前端如同尖锥将其五指拧断,裹着厚重的锦缎靴布。
花夭离蜷缩着身体像当初那般,隐忍不堪,眸光里早已失去孩童的稚气,面容阴沉麻木,眼里涣散无光,冷冷的紧盯着眼前与她有六分相像的小姑娘。
“阿妹。”这是花夭离的阿姐生平第一次唤她阿妹,掩着口鼻娇笑着,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却是字字诛心的在说,“阿姐好生厌弃你的脸。”
白皙如雪的手心里亮堂堂的拿出一把匕首,玉雪镶着兔毛的披风肆意的在身后招展,花绥招摇的露出明眸皓齿,粉雕玉琢与花夭离的干瘦如柴是截然不同的。
“不如阿姐在你脸上划几刀吧。”
画师提笔在细绢布上绘描丹青,挥洒书墨间山河乘风飘絮,匕首提血在肌肤上镌刻杂文,沿着层层皮肉割划,清晰的感受到匕首延及血肉的疼痛,风雪飘零散落云烟,鲜血浸染着松间白雪。
提匕首在肌肤上勾勒入画,鲜血拖曳着汩汩流淌,寒光凌厉的匕首映照着刺目的殷红,梅花瓣从枝桠间被山风吹落,一瓣一瓣的溅落于殷红白雪。
花夭离垂着眼帘微抬着头,下巴被那只白皙如雪的手指狠狠掐着,眼神疲惫又像是在迷离恍惚间,坠入云雾缭绕坠入潮冷地狱,肌肤刺痛且冰凉。
“你们为何就不肯给我留条活路。”
脊背骨里的彼岸花从未如同诅咒里所说的那般,世间乾坤阴阳瞬变,只与之肌肤紧密贴切,伴随着花夭离降生于人世间,除去给她带来灭顶之灾,再无其他。
她这一生,所求不多,宁可孤寡一人,遗迹世间,也从未害过人,不信神鬼不信邪魔,只求余其命。
“不是我们不给你留活路。”裹着玉雪兔毛披风的姑娘眯起眼睛,狡黠的露出皓齿嘻嘻一笑,将冰冷刺骨的匕首贴在我的脸颊,一寸一寸的挪移轻滑,“背脊骨盛开此等妖邪之花,你便是劫便是难。”
冰凉潮湿的液体流淌及嘴角,舌尖发麻轻轻舔舐着伤口,铁锈腥血混合着眼泪融化于嘴里,冷咸腥锈,风雪飘零如同满心荒芜,一只手拖扯着花夭离的头发将其丢摔进兽笼。
视线与天际苍穹好似一片血光,浓稠的血迹压抑着墨云在翻涌,龇牙咧嘴的咆哮着世间无情,花夭离沦落为兽笼囚兽,失去野性,没有惨叫没有哭泣,而是平淡的看着,黯淡无光。
无力倚靠在兽笼里,性命彼起彼伏宛若水面浮萍,风卷帘而起而落,单薄的布衣被鲜血染红,四肢冻僵无力,冷风刮过肌肤刀割一般生疼,胸腔里弥漫着铁锈腥味的疼痛。
匕首沾染着殷红的鲜血,雪花飘飞落定于匕首侧面,凛冽的初雪与其鲜血水乳交融,几滴殷红的血珠顺着滑落,似坠非坠,溅落于洁白无瑕的雪地,盛开出一朵艳丽的残花。
那个与花夭离本该是世间最为亲密无间的姑娘笑得张扬,用以白皙娇嫩的指尖擦拭着匕首上的鲜血,漆黑如墨的眼眸璀璨如繁星,倨傲的高昂着头道,“像你这种人,怕也只有外族的兽猎场容得下你。”
花夭离自然不曾知晓兽猎场为何物,但是也猜到些许意思,背脊骨里盛开出妖花的女子,便是如同身带恶毒诅咒的灾星,皆因世人的偏见与恐惧,不配苟活于人世间。
胸口里一股腥味弥漫上涌,喉咙间浓稠的血液纷纷涌出口腔,殷红如血珠的血液顺着下巴滚落衣襟,暗红的大片的汩汩流淌成河,她的唇瓣干裂得发疼,却是惨淡的笑了笑,“像我这种人又该是哪种人?”
世人的偏见皆来源于对异类的恐惧和排斥,如若她背脊骨里没有盛开出这彼岸花,就不该会是这般模样,本是一母同胞,两者却是云泥之别,她这种人,是哪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