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翻脸
蘩卿在惊马之时,方被搀扶着试探伸脚想下来,马车蓦地这一闪,愣将个毫无准备的姑娘摇晃地飞跌了出去。搀扶她的小太监就在她的身前侧,她的身体飞跃起打着斜划线落下,正垫着扑倒在小太监身上。小太监头颈后仰重重磕到车辕上,当时便倒地没了意识。
蘩卿被扯到伤口,又受了惊吓,右手臂拵了一下,从胳膊肘出脱臼,连惊带吓,疼地连哼一声都没发出,一闭眼也昏了过去。
马儿拖着马车甩转惊走,那一侧车轮就碾着两人脚的地方过去,
驾马车的校尉本是甄家买通的人,方才下车作势护劝沈修平的时候,就捏了根针在指尖。当沈修平踹打向马儿的时候,他背着人不注意,借着甩出手脚作势要俫一把的功夫,正将手中的钢钉打到了马肚子上,马儿吃痛,这才突然发了疯。
沈修平是个江湖气颇重的直爽性子,他这一趟撒酒疯原是有个缘故在内的。
他因与页茜的夫妻矛盾升级,从江南追到京城,想尽各种办法,却一直难得解脱。心中不爽快,就少不了要狎妓喝酒,赌博放纵,借此浇愁。
昨晚就在会宾楼吃酒,席间又说起了他的闷心事,有人就给他出主意。所谓“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你老婆不过仗着页家母子深受皇宠,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要拿住他们的软肋,他们还能不服软吗?你想想,他们的软肋是什么?最怕的是什么?
沈修平听后茅塞顿开,想起了临出门前从大嫂杨氏嘴里听到的话,登时就有了主意。本来是犹豫的,黄汤吃多后,再被人撺掇一番,渐渐就把那些顾忌都散了。
如此这般,这才一早就借酒闹事,来蘩卿的必经之路上堵人。原只想先好歹劫走了女儿回家,页茜也就不得不低头了。再加上能指望儿子替自己说两句好话,估摸着也就差不多了。
想是这么想,谁料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御马受惊,伤了皇宫的人,不但女儿生死未卜,自己眼看着也要小命不保。他这才醒了酒,登时傻了眼。
曾广贤受秋铣委派而来,倒是全心尽力想护着蘩卿的。奈何他并不知道,沈修平是中了万长义使人的蹿腾才来闹将这一场的,早就被做足了火。其二,他更没想到的是,对着自己如花似月、千娇百顺的亲闺女,亲爹会舍得怎样的!顶多就是喝醉了酒,骂两句了事。所以,方才沈修平骂起来的时候,眼看着看热闹的人围拢了起来,他也就下了马车,一边驱散人群,一边就想着,适当的时候过去阻劝一下,给个台阶就完了。
谁想只一个转脸儿的功夫,事情就突然起了变化。眼睁睁瞧着沈三郎真就傻帽似的毫不留情,亲手将闺女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他这才傻了眼,着急却也晚了一步,“哎呀!”一声,眼睁睁瞧着蘩卿跌下马车,昏厥了过去。再一摸那小太监的鼻息,已经是出气少进气多了。
“哎呀呀!”曾广贤一时真是急的抬手就想揍人,却是拳头举起又落下,颤着手指指着沈修平,狠狠的道:“沈三老爷!您可真是天下第一糊涂哇!这是宫中的御车!这个太监是坤宁宫皇后娘娘的人,以司礼监的名义派下来的!他要就这样好好的死了……沈老爷,太监在宫里是奴才,出了宫代表的是主子!你可祈祷他千万没事儿吧!嗨!私犯御车是死罪!你这都是打的谁的脸呢?”
一甩袖子一跺脚,余光瞥到已经有路人往官府报信儿去了,另一个侍卫已经赶去六部那边,这是叫人去了!想要追回撒疯乱窜的马车,他自己是不行的。
“嗐!沈老爷呀!您还愣着装醉有什么意思!等着衙门来人抓您啊?还是等五城兵马司来人呐?六部这几天不太平,五城兵马司的人就在附近转悠呢!你还不赶紧想辙保命去啊!”
曾广贤长叹一声,这才同着已经吓傻了的宫女忙忙抱起蘩卿,又叫了两个路人帮忙抬着那小太监,急跑往页家去了。
因为近来京中的流言蜚语已盛,页问虚和页茜一早便制住了要去宫门口接人的沈存知,三人这会儿早在前厅等着。猛听巷口接引的人来报,说沈修平竟然当街闹事,踹惊了御车,打死了司礼监的人,还将女儿打成了重伤。三人先是难以置信,待火腾腾跑出来接人,眼见曾广贤怀抱满头满口鲜血的蘩卿,这才都大惊失色。
这这这?页茜当即就背了气,福妈和芍药赶忙扶着进屋,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的一通忙活。
页问虚气的须髯皆跳,体如筛糠,腾地一下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拖着腿往前迈了两步便跌扑而倒。
沈存知赶紧从曾广贤手中接了人,转抱入屋中,一时又急又疼又懊悔,眼中就掉了泪。心知爹爹此番必是被人利用了,又暗暗提父亲焦急,怒其不争。
页问虚带着臧棣俩人替蘩卿检查伤口,包扎等事的时候,那个坤宁宫的小太监已经一丝活气儿也没了。沈存知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焦躁的在原地来回踱步,时时两拳互击,又是自责又是懊恼,心乱如麻,却半天理不出头绪,想不出办法。
待页问虚检查过蘩卿的情况出来,他便立刻将那小太监已死的话说了,“一点都没出血,怎么会死了呢?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
页问虚的脸色十分难看,“是颅内大出血了!这是寸劲儿!也是你爹倒霉吧!”重重叹了一声,一面赶紧打发了臧棣亲自去煎药喂蘩卿服下,转身便提笔刷刷点点。
沈存知在原地踱步半晌才惊觉不对,赶忙凑近了看,果然页问虚写得就是一封和离书。从头到尾一挥而就,言语尖刻凉薄,财产交割明确。子女义务各半,蘩卿自是跟页茜改姓的,沈存知就听其自便。
“舅舅!”沈存知一见便知,这都是深思熟虑,早存心头的。急的头筋都跳了,“这不妥啊!舅舅!小心中了别人的算计!”
“你自然觉得不妥!我早就说过了,绝不会改变心意!”为了防止夜长梦多,页问虚也等不及页茜醒了商量,就举着她的手指摁了手印。然后,责成老管家福伯亲自送到沈家,“必然要亲手交到沈放手中!看着他接了,回头就走!什么话都不必说!”
“是!主子!”
“舅舅!两姓大事,不能这么轻易丢开。小心中了别人的离间计啊!”沈存知拉住福伯,页问虚抬手一横,就将他甩在一旁,福伯乘机走了。
“你给我闭嘴!此事你没有发言权!”
沈存知急的呲牙咧嘴,“舅舅!您想想,阿蘩回家我们都今早儿才知道的,爹爹显然比我们知道的早,这不奇怪吗?他这几天都在外头住宿,一定是被人利用了!我不是反对娘和离,我是觉得,事情还是要三思而后行才妥当!千万不要称了小人的意啊!”
“哼!”页问虚一个冷眼扫过来,“你懂什么!”指指门口,冷道:“下午收拾收拾,你也不能呆在这里了。”
“为何?您是要赶我回家吗?”
“你姓沈。回家看看吧。沈家最近肯定不清净。读书的话,去潭拓寺或潭济寺吧。”想了想,“还是潭济寺吧!潭拓寺在城中,总是嘈杂。我晚间叫福伯送信给方丈。一切都会打点妥当,你只管安心读书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