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破冰(七)第一节(二)先礼后兵
曾广贤瞧她眼底突然流光一闪,就知道是理会了自己的意思,觉得自己跟欺负小孩似得,未免臊面子。又被她闪亮的笑颜晃了下心神,脸上笑,心里掂掇着受人之托,又不能不办,暗暗就是一长叹:这样美丽可爱的女子,灵透又善解人意,怎么偏偏她就逆事缠身呢!真是老天不长眼!“讲个真啊,我哥态度不好,有原因。你想,他哪能外道你,对吧?”
“呵呵。”
“别笑,你还小,不了解大人的难处!他最近是真心累,里外不顺心。我都替他不好过。”
蘩卿觉他支支吾吾意有踌躇,略察其意,却也想听听是否是骆三本人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话要讲。轻轻将手中的垂髫一甩,笑道:“欸,谁不知缇帅大人得皇帝看重,事务繁忙?我知道的!”
“嗨!忙没事,熬心的是小人多!”
“周嘉庆?他这回可帮了我的忙,我要谢他呢!”
“别信他,别信!那只苍蝇帮人忙?小心了!那是憋着大坏呢!”曾广贤一脸鄙夷,眼角踅着后面,边走边掰着手指数道:“我偷偷给你说说啊,别说我告诉你的。头一个,李鸿英。东厂老大,帝前干臣,甄家近交。气派那大!明里暗里那个添堵,就剩一层薄窗户纸了!”
“能察知的坏不叫坏。大略不过缇帅得皇上青眼,他有点酸吧。”
“我们在他眼皮子底下呢,哪那么简单!再个,苏舜才。这厮深沉!可惜啊,屁股带火!他那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可怎么着啊,就两字:难办!”
“事儿不好办,他好办。别急。”
“嘿嘿!这话对!还有呢,你都想不到!”
“谁?”
“国舅王琅!”
“他?”
“啊,可不咋的!真他妈阴险!一朝三问,不托请,不说事!不走衙门但去私宅!要命!甄家天天盯着呢!吃我们这碗饭的,谁屁股上没点污秽!谁没几个冤家?连我们都如此,何况我哥呢!惹不起躲不起,谁心里不突突啊!装孙子就是!”
“不怕小人做小人,就怕小人做君子。这个真挠头。”
“还有那些靠着谢家的银子活命的玩意儿呢!鼻子更灵,无孔不入!这不么,我哥才处理了一个侍妾一个通房!你说说,身边最近最近的人都不放心了,他过的得多小心!为谢家这事儿,哎呀,一言难尽!”停了下,又唏嘘道:“人人都道御前锦衣卫多风光,谁知道指挥使这位置,是吃着没有闻着香,占着没有看着好。皇上的脸色不好瞧,言官的嘴更不好惹。帮忙的永远没有暗算的多!人人都盯着你的短处,恨不得你随时随地死一回,最好能马上给他们挪地儿!脑袋天天别在裤腰带上,针尖上打转儿呢!”
蘩卿若有所思的点头,重点要来了啊!
“是,那位说了,你吃这碗饭呢,就得担这心机!公事也就算了,没办法的事儿!关键他私事更闹心!俩口子的事儿,他家夫人居然搬了他爹来说项!真正的泰山压顶!求什么你知道吗?生孩子!我去!你说有意思吗?论亲还是论职,怎么都不能牙崩半个不字吧!生孩子都得有人管,这日子过的闹心不闹心!”
蘩卿低了头尬笑一声,原来是他!
“还有人说风凉话呢,你娶了阁老的千金,好处占尽,可不得哄着啊!呵呵,是,没的说!让着吧!怎么办呢?凑合着,还能离咋地!离不起啊也!哎呀,我哥那么个人,天天在泥窝里坑窝着!他能有好心情吗?”
“是啊。”
曾广贤愣没瞧出她眉目中的深意,继续嘚啵道:“嗨,闲掰扯!得了,小孩子听不懂这些,再说,也轮不到咱们说!”
“呵呵,”蘩卿顿住步子,叹了口气做辞,意味深长的微笑感慨道:“还真是,还是老话说的对:男不结抬头亲,女不当低头妾!低头抬头的日子都不好过。那什么,老婆舌头嚼舌,就到这儿吧,咱回聊!”说完笑摆手去了。
这话打不打脸,全看曾广贤心里有多少鬼。果然他这傻可就再也装不下去了,尴尬的追了几步,停在原地。
蘩卿脚下的步子急了起来,甭管面上装的再怎样淡定,她此刻也是有几分上了头。
曾广贤这不是替骆三传话,肯定的。但指示他办事的人意思清楚不过,文本子既然上了场,就是先礼后兵的步骤无疑了!听说骆三夫人是王璜的心肝命根子,宠到这份上,果然呢!
如果说,邱正刚去东厂替她看病,当晚叫走骆三是第一回;自己这个学生他是收了,涂文的事儿可还没见他办呢,看来,今儿这才算第二回。那下一场,应该就是当面锣对面鼓,面对面谈话了!所谓事不过三,王璜!爹和爹不能比也就罢了,他这老丈人当得可也够好啊!
以理服人。不倚强凌弱,胜之不武,影响他的形象吗?呵呵!这么客气,这是申万年下去,他想上呢!首辅?呵呵,想谈咱就谈,本姑娘的条件,你应得起才行!否则么,少扯犊子!
她越想越气,脑门直突突,上辈子一本糊涂账算不清,原指望这辈子彻底丢了脐下三尺那点逆事,清清爽爽到头。谁想,感情这火焰山看来她是不好随便翻过去了!大好人生偏要纠缠这些腻心的是非,真是……!躲不开,扯不断,一团乱麻,抱怨都不甘心!去她骆老三,谁欠他呢!
这个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积累多少感情经验和生活经验的小姑娘,气蹿火,火顶气,心窄偏向窄处拱,一时气血上涌,后脊梁往上开始供血不周,浑身发颤,未几便后脑筋疼的眼前发黑,越发连胸口都堵住上不来气了。晃晃悠悠就只想往地上出溜。
好在她临事不慌,暗暗合计:眼看前面就是东门,贪多行那几步,当路晕倒在守卫面前,可就是大麻烦了!别的不论,沈页俩家送个有病的闺女进宫,这事儿闹开来就是欺君之罪!为今之计,需得找个背人的地方缓缓才成。
一时想起前面未远的宫墙犄角有个与灯台树木夹成的旮旯,第一次在宫里遇到方明就是那里。想着便依旧朝那处跌跌撞撞的疾步去。
再说骆思恭。他想了想还是跟了上来,不远不近,听不清俩人说的话,笑声倒是一阵阵传入耳中。突地那人又独自走开去了,他赶忙快步赶至近前,想去追,边对原地踌躇的曾广贤道:“怎么放她一个人走啊?”
曾广贤这会儿挺烦的,脸色有点僵硬,“人家不稀罕我送啊!”转头一瞧没影了,便道:“诶!腿儿不长,走的够快!晃晃悠悠的……”
骆思恭皱眉,“瞎说什么呢!她不舒服呢,知道晃悠还让她自己走!走不远,找找!”不说还好,越想越担心起来。
曾广贤没太当回事,“前面转弯儿就是往东厂,哥,慈宁宫,你是担心她去看孙氏了吗?让她去呗!”
“废话真多!”骆思恭回身就踹过去一脚窝心。
待俩人没费多大劲儿找到人,才都傻了眼。只见蘩卿身体僵着呈怪异的窝蜷状半靠着灯台后,脑袋耷拉到胸口。模样极容易让人产生不妙的联想。虽有些心理准备,骆思恭还是一步就扑了过去,蹲在地上扶着紧掐人中,额头低下去触体温,“阿蘩?阿蘩?蘩卿?你怎么样,醒醒!你别吓我啊!哎呦,我不对我不对,大意了,醒醒啊!”
曾广贤还在目瞪口呆,惊愣着半晌才想起来环顾下四周,却是懵懵的道了句:“怎么…这严重啊……这怎么回事这是?是不是有人……”
“别吵吵!她这是老毛病了!船上那晚也昏过去一次!长顺知道!”
骆思恭摸了摸蘩卿的脚心脉并小腿和后跟筋,再把一下手腕的脉:脉细弱却不乱不滞,“身上倒不僵。哎呀,都怪我!置什么气啊!你去东厂跟页问虚说一声吧!”扯下身上的灰鼠皮斗篷盖住怀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