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破冰(七)第三节
御马监(一)
“怎么跟页问虚说?”曾广贤有点含糊,转了转眼珠,“病啦?晕啦……咋解释?”
骆思恭与他对视,张了张嘴,“你的意思……”
曾广贤蹲下去,掀开盖在蘩卿身上的斗篷,仔细看了看,又叫骆思恭掀开她的两个眼皮瞧了瞧,蹙眉拉起骆思恭避开到了离蘩卿远一些的地方,“不瞒你说,哥,上次我见她从马车上跌下来后那晕的样子就犯疑,有人垫着,应该不至于晕。磕伤了脑袋吧,怎么能那么快醒?看现在这样儿,有点儿意思!我家邻居有个羊癫疯的,那个和这个不一样可。这么跟睡着似的,可不像是病啊!”
骆思恭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沉默了一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瞧着,满是生死场的味道。她是不是被人算计了啊!下毒什么的会不会?你能确定她没事?还有,哥,你不觉得这页家邪门吗!怎么哪儿都有个他家啊!这东厂连夜查蛇窟,这玩儿……靠谱吗这?哥你信不信,今晚上整个京城都得跟着无眠呐……页问虚……”
“他坐不了蜡!武清侯的奴才!”又道:“不过,你说的对。”骆思恭说着,神色晦暗不明起来,侧头斜着蘩卿的方向,想了想,低低道:“说是蛊疾。”
曾广贤大惊,“啊!这是巫祝那个蛊,还是《药经》那个蛊?或者,是虫豗那个蛊?无论哪一样,页问虚敢将有发病危险的姑娘单独留在皇帝跟前,都不简单!”
“嗯。”这是皇帝和页家之间,在关于这姑娘的事儿上是有份默契。那么,这默契是什么,这姑娘自己是否清楚?骆思恭意味深长的看了曾广贤一眼,脑中电石蹿火,噼噼啪啪的打着电光。
曾广贤眼神闪烁的笑,笑容有点儿皮,“我也不是说,就怀疑页问虚是内鬼!我就是觉得,他们家可别是被人盯上了吧!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可不能跟他绑一块,要不可就麻烦了!我跟了哥有些年头了,见过的场面虽不少,可今年这一码一码的事端接踵却还是头一遭。”
“我知道。”
“呵呵,哥,我怎么觉得,页问虚这是诚心想拉你下水呢?他今儿怕不是还有别的事儿吧?”
骆思恭心里其实明明白白,曾广贤说的对。蘩卿这病是个秘密,皇帝和页家心里都揣着明白,不想直接挑破,都默认了他参一脚。边想着边摇头道:“不好说页问虚想干嘛,但你想想,蟒蛇刺驾,这么大的事儿发生在东厂,满朝文武这么多人,就没一个人对东厂有人养蛇提过质疑的。是没人这么想过吗?显然不是!六部多少进士出自南方,怎么可能没有人见过蛇,了解蛇的习性呢?为何这么多天只有一个周嘉庆发出了一点声音?群臣齐喑,只有一个周嘉庆说话。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肯定有人压住了。为什么这么做?这时候,独独页问虚冒出来,除了迫不得已,怕也得有其他考虑。”
曾广贤不明白,“啊呀!谢家这事儿真糟心了!这内鬼谁呀这是!哥,你说是蒙古人搞东搞西,我怎么觉得可不像啊!蒙古人的间谍做到这份上,他娘的哪里如痛痛快快打一场仗啊!一定错了!”
“还有事儿吗?”骆思恭看着曾广贤似笑非笑,曾广贤就有点头皮发麻了,“哥你别这么看我!”
骆思恭道:“怎么,这几天见王璜了?他要你劝我离页家远点儿?今晚这事可不是他吧?他在学士街,外城,消息没那么灵通!”
“这,我这,是方明!他说页问虚今晚少不了得罪人,让你注意点儿,别给他兜底!……至于劝你别送她出宫,那是我的主意!”曾广贤讪讪,骆思恭道:“我知道了!……但你就没想过吗,这姑娘的病在有的人之间就是层窗户纸,留下她在东厂,万一有人知道了呢?”
“不会吧,我看着……”
“呵呵,好!”骆思恭拍了下曾广贤的肩膀,微笑着说话,眉宇间依旧十分踌躇,思索了一会儿,才又道:“也好!我带她去东厂,送回去也没人给她治,有你盯着,倒不如在宫里了!办法也有,这么着,现在,你去找秋铣,只找他。告诉他,就说这姑娘踩了邪祟。地下不是有元皇宫么,怕不是又有什么不干净!叫他看着,用不用问问皇帝的意思。这事让秋铣兜着吧!”
“啊…啊?…皇……!什么意思?哥你要干什么!邪祟是祸,可要被灭口的……这门历来死路一条!你干啥呀?”
骆思恭漫不经心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秋铣有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干净吗?这回,你可以看看,他是不是页问虚的人!”
——其实,他是想看看御前谁会拿这事做文章。这姑娘的病什么时候发作,没定准。拿这个捅到皇帝跟前使坏,必败。然而,这些,暗鬼在皇帝身边的人可不知道。所以,这病是否跟樊家有关,暗鬼又知不知道,想不想利用……只要看看从御前那个小范围怎么往外传,真没准就有线索了呢!投石问路,总得先得把石头投出去才行!
边想着下定决心,已经走回去蘩卿身边,摸摸她的身体软了下来,呼吸均匀平稳,骆思恭舒了口气,“这事儿当没发生过!记得也告诉王璜!”伸手将用灰鼠皮斗篷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抱起来,“还有,小子,我是信你的!记住!”说着,已经大步往东厂的小刑讯室而去了。
一路所见,东厂的连间大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肃穆,连灯都没见多点一盏。骆思恭不禁有些讶异,原以为页问虚带着人找蛇洞会弄出不小的动静,毕竟这东厂人头复杂,晚上能留在这里值班的校尉,至少也得是六部郎官的嫡出公子,哪里有一个吃素的?目下这么安静,他可真没想到。
直到急忙忙安置了蘩卿,来到谢林死时的那间暴室,看到除页问虚和一干校尉外,连李鸿英也在,他这才恍悟了原因所在。东厂大都督亲自提督,难怪没人敢咋呼!
——不过,这李鸿英是几个意思?这么乱的时候,不当其职不惹其事,这是最基本的行为法则。难道他想知道些什么,还用得着亲自来这么费事吗?所以,他这是看笑话来了?不能吧?若是这么短见的人,他能做到东厂都督的位置吗?
屋中除了绳子摩擦地皮出的刺拉刺拉声外,没有其他任何一丝多余的杂音,似乎连人们的呼吸都放轻了似的。看来情况果然不顺利。
身后的校尉向骆思恭见礼,他一边跨步进门,一边笑拱手对李鸿英:“厂公?您不是出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有事啊?”
李鸿英本在定睛瞧着墙角的窟窿,那里一条绳子被不断地拉进去,闻声扭回头招手笑道:“怀远呐!你来了?皇上的事儿办完了?”
“我来迟一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