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绣颜心里咯噔一下，但是马上意识到她现在做的是天玛的女装，一直在四楼办公，男装部还安静地待在五楼从没有碰到过，想到这里，她定了定心，也学着裴静萱那样，眯眯笑着说：“别了，我还没熟悉好现在的工作呢，忙不过来。”
“怎么会，”裴静萱怎么看她的笑容怎么牵强，嘴角的笑假的明显也没注意收敛，“跟明星打交道的事儿对你来说不是闭着眼睛都能做了，根本不耗精力。”
说完，便回身吃起饭来，仿佛笃定许绣颜根本就不会拒绝一样。
对面吃饭的人似乎朝她们看了几眼过来，许绣颜未动，只看着自己餐盘里的饭菜，也认真吃着。
她没花心思去琢磨裴静萱话里有话的挤兑，也没费劲去打听。听那意思，肯定不是之前的代言人田语儿就是了，不过反正不管谁来都与她无关，她现在既不是主要款式设计师，也不属于公关部。
但及其好笑的是，当新款最终确认下来，新的代言人翩翩而至，许绣颜这个刚过了试用期连转正合同都还没拿到的新来的，竟然被叫去了代言人试衣现场。
“许绣颜！到三楼来。”一个设计师站在办公室门口叫完转身就走，也没管她有没有站起来跟上。设计部办公室整个敞开式办公，虽然有一小部分设计师不在，但是开发采购都在。一个个听见叫声，在层层叠叠的衣服和文件架中抬起头，明晃晃地看着她。
今天代言人过来试衣，一楼二楼不知道，五楼不知道，他们四楼都是清楚的。不管试衣过程是否辛劳，但是能近距离接触荧幕上的人物，还是很令人兴奋的啊。管她是不是人气偶像，十八线的也比她们这些朝九晚六的有地位啊。
与那些艳羡嫉妒的眼光不同的是，许绣颜像是耳背一般，坐在位置上半天也没有反应。
“叫你去三楼，干嘛呢！”休闲款主设皱着眉催促。
许绣颜暗叹一声：“嗯嗯，跟工厂回个话马上。”
传令的人都转身就走，她压根就不想响应，确实是打算没听见的。连休闲款这一组的主设都没有去，叫她干什么啊。
去年长及后背的长发在过年前就剪掉了，栗色的部分全部从她发上消失，只留着新黑的齐耳短发，长长的刘海像两边垂在鬓边，简单清爽又自然可爱。
她从电脑前站起身，随手合上笔记本夹在肘弯向三楼走去，鼻梁上架着的棕黄镜片是防电脑蓝光的眼镜，戴习惯了，也就这么挂着没有摘。
有一点刻意又像是随意，她就这么顶着换了的发型和疑似伪装的眼镜走到了三楼，走进了代言人所在的展厅。
展厅中央围着好些人，大部分都没有理会她。防蓝光眼镜她来这边之后也戴的频繁，没有人觉得有什么，然而裴静萱见了眼神却是一闪。
“绣颜，过来。”曹玉燕看见她进来，伸手招呼。
围在许绣颜前面的人也没有让路的样子，许绣颜绕过整个人群，几乎走到了代言人的后面，才靠近了曹总监的位置。
“你来看下，这个裙摆上的花边和绣花，要怎么调整一下，裙撑好像有点太大了，过于夸张。”曹玉燕伸手撩了一下裙边，对许绣颜说。
许绣颜目不斜视，直接蹲下身，把笔记本放在地上，接过裙边仔细看起来。
“我倒觉得还好呢，这样看着很好看~”裙子上方发出甜腻腻地声音。
旁边的助理也道：“嗯，裙撑大一点也可以显示苏小姐腿长腰细。”
许绣颜摸完，淡淡道：“这款裙撑太大了会把绣花片都撑开来，显得有点绷，这款不是配这个号的裙撑，要换六号的。”
苏小姐撅撅嘴：“我看这样大裙摆的挺好看的。”
许绣颜站起来，转向身后一个龙门架，挑出一款裙子拎出来道：“您身上那款裙长很长，撑大了有些做作，这款短款，撑开来大一点比较活泼可爱，效果会更好。”
曹玉燕也微笑点头：“嗯是的，这款也是形象款，也是特别设计款，这个珍珠颈环会很显皮肤，脖颈线条，腰线，腿长都合适。”
苏小姐眼睛一亮，指着许绣颜道：“好，我试下这件，你，你跟我进来帮我弄下。”
先前帮着苏小姐试装的助理设计师一愣，讪讪地往后站了一步，回头跟同伴交换个眼神。
许绣颜神色未变，拎高短裙跨在臂弯间，走过去又顺手拎起苏小姐身上的长裙，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好的，走吧。”
*
“苏盈去代言天真玛丽了。”
莱依办公室，鲁梅面无表情吐出一句话。
一开始办公室依旧故我，下一瞬像时间停顿一样，稀里呼噜嗦粉的阿东挂着一溜长粉瞪过来，贺政咀嚼的速度忽然变成慢动作，导致他原本完美的侧颜被腮帮子明显的鼓起破坏了线条。
小蕾瞥了两眼，觉得有点糟心，咽下嘴里的珍珠和奶茶，想要说话，却被小蔡抢了先：“许绣颜传回来的情报吧！但是没叉用啊！”
“啊呀！”小朱叫，“蔡哥你饭都喷我胳膊上了！”
“不是还有衣服么，矫情！给你纸！”
“啊呀咽下去说话！还在喷！”
小蔡被小朱叫得有些烦躁，索性不说话了，又挖了一大勺煲仔饭塞进嘴里。
吸溜一声，阿东把粉吸进嘴里，鲁梅看着阿东的眼神，瘪瘪嘴道：“嗯，吃饭前跟我说的。”
话音一落，贺政啪地丢了筷子站起身，所有在茶水间圆桌上堆着吃饭的人又都一脸惊吓地齐刷刷看着贺政大步走回座位，每一步都踩得掷地有声。
小蕾抚着心口：“妈呀……阿政越来越可怕了…”
两个小助理也拼命点头赞同，插不进话的杨宇轻轻叹气，只得低头吃饭。
阿东嫌弃地看着贺政丢在那的饭盒：“这是吃还是不吃了啊，就这样丢这儿怎么弄！”
“阿政气啥呢，苏盈去代言天真玛丽又不是沈炎去代言了，苏盈能翻个什么浪，还不如一直形象都做稳了的田语儿呢。”小蔡说。
小蕾忙应和：“我也觉得，阿政不会是以为苏盈是绣颜谈过去的？”
“不会吧？”小朱说，“介绍谁也不可能介绍她啊，绣颜跟她又不对盘，再说了苏盈那个经纪公司不是沈炎一家的，绣颜哪里有那些资源。”
引起千层浪的话题开启者鲁经理认真听着七嘴八舌的讨论方向，左点点头又嗯嗯两声的，刚想着要怎么做个总结，就听见外面贺政的吼声响彻莱依四面八方。
“你脑子进水了吗？真以为自己是间谍啊？你有几个脑袋做这种事，还在办公室里发消息，公司电脑都有记录要监控你不知道吗！公司信息不可外泄这种基本常识没有吗！管你去了哪里，基本职业道德你都不要了吗！朋友不要，领导不要，家不要，公司也不要了，就跑去当贼吗？！”
阿东转过头去看着茶水间的外面，脖颈都差点扭到。鲁梅的嘴被贺政一通吼震得闭不上，大张的口径都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小蔡和杨宇都包着一嘴的饭，忘了嚼，小蕾和小朱衬着两个贺政的设计助理，都像是被吼的是自己一样，无意识地缩着脖子一脸惊恐。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贺政又吼起来，第一个音一发出来，茶水间的人俱都是一抖。
“你还知道你在办公室！你还知道不能被人听到！那你还做不能被人知道的事！我有没有说我不需要！我不稀罕我看不上！天真玛丽没有一个设计师比得上我们，曹玉燕当年就是被方老大碾压，她裴静萱就是被我碾压，就连你！不要以为你去了天真玛丽就能超越我们了！别想！去十个你都没用！”
方婉约在名字被叫到的时候已经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直接捂着他手机从他手里夺了过来，也是一脸惊吓地看着他：“阿阿阿阿政啊，夸张了啊夸张了啊！冷静冷静！”
丢下两句敷衍的安慰就抱着他的手机逃一样跑回她自己办公室，转身前，朝着茶水间远远丢去一个眼神，然后迅速关门上锁。
茶水间里的人听见明显的一声咔哒上锁声，办公区贺政站在原地也没有去抢，只是依旧气呼呼地发怔。而他们英明神武的老大就这么光是锁了玻璃门也没有拉隔离窗帘的，坦荡荡地接着贺政的电话说了起来。
几人面面相觑，阿东舔了舔唇说道：“老大…看过来那一眼，是，是啥意思？”
“不知道…”小蔡木木地回道。
杨宇试着发了声：“我猜，是不是让你们，去劝一下政哥…”
阿东回头瞪他：“谁们？！我确认过，我没有对上老大的眼神！你们谁！谁对上了！别装瘪！”
小蔡立刻道：“对，是谁！别装瘪！公司大事，老板命令，认真对待！我吃完了，我先去丢垃圾。”
“蔡哥蔡哥，我也去丢！”杨宇赶紧追了上去。
“丢你们大爷啊！”小蕾叫嚣着追过去，“茶水间不就有垃圾桶，给我回来！”
小朱一个激灵：“我去帮小蕾！”
鲁梅看着瞬间消失一空的圆桌，朝天翻了个白眼，旁边两个小助理一抖，头摇得像拨浪鼓：“梅梅，梅姐，我们，我们不行的！”
当然不行，现在也没人行。方婉约看着外面自己泄了气一般颓然坐倒回椅子里的贺政，对着电话叹气：“阿政打击很大的，他觉得是他自己没做好才让你离开的。如果他丢了一个款两个款就要陷入被动，就是说明他还不够。当然我也说不是，但是这种坎，得他自己过，我怎么说他也不会听的。”
许绣颜淡笑，听着方老大在电话那头温婉的声音，感觉心静得像是在外婆的院子里晒太阳那样舒服。眼前是一条窄窄的城市河道，不过十米宽，这边是一排商务楼，河对面就是近年新造的商品房小区。因为小区的关系，河道两边修缮的十分干净漂亮，斜下去一层矮堤坝，沿河的步行道上种满飘逸的柳树，这时候时候已经挂满了绿芽。
“没有，我没在公司里，午休时间出来走走。他们中午都要睡觉，要关灯，打键盘也有声音，所以我都出来的。嗯，一个人……哈哈哈我才几个月哪里那么快交朋友。”
许绣颜应对着方婉约的关心，忽然口气一转：“再说我在这儿交什么朋友，没有这个必要。”
方婉约闻言一顿，忍着没有让叹息声传过去，轻轻嗯了一声，深吸一口气道：“对，没必要，新鲜新鲜玩够了就回来。”
许绣颜笑笑，没有接话。
方婉约知她压根没当回事，她也不欲多说，又寒暄了两句，最后交代道：“不要传消息回来了，也不是别的什么，至少是为了阿政的自尊心。”
许绣颜苦笑：“婉约姐，那家伙真是…唉我知道了，我会找时间去约他吃饭的。”
说着又忍不住对着方婉约抱怨：“真是自作多情哎！谁要给他做间谍，公司那么多人，我就不能为了我老大啊，不能为了我梅梅姐啊，真的是！再说了，我来这里…来这里，本来也不是为了做间谍，风格不一样，层次也差远了，整个市场定位都不一样，他还好意思激动！功课都没做好！我只不过是…是也要工作赚钱嘛，又不想自己乱找，有朋友顺手好找……就…”
撒娇撒得忘了形，一下子有些圆不回来，她一下有点卡住。
方婉约在那边却像是有所觉，没等她憋出来就接过话头道：“嗯，知道你老大是谁就行。好了，差不多了，你回去办公室吧。”
挂了电话，许绣颜看了看手机里发给鲁梅的苏盈的试装照，嘴角翘了翘。
她跟鲁梅在一起工作的时间虽然比不上当年她在天真玛丽做的年限，也比不上后来一次在工厂的时间，却比那些共事的人更能产生共识。
『这…这真是有点沐猴而冠的感觉，天真玛丽是认真的吗？』
『呵呵~』
『不过你知道我说的沐猴而冠是什么意思吗？』
『梅梅姐…过份哦…』
『哈哈哈哈，等着吧，别说市场反应了，就是田语儿粉丝的唾沫都够淹死苏盈的了。她真的，好好的转型路线都铺好了不走，跑去做天真玛丽，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田语儿的粉丝估计也懒得去闹吧，说一句是田语儿做腻了的，苏盈就跨到地下二层停车场去了。』
『真的是吃力不讨好，哪怕出来形象好也讨不得好，关键是天玛的风格太固定了，苏盈，哎！不过田语儿做得好好的，粉丝效应也一直不错的，苏盈这是走了什么门路？我听小蕾她们说，她最近可是完全停工状态，什么工作没有接的。』鲁梅最后的消息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