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市,江岸新居的小区里,抖抖瑟瑟地走着两个人。确切地说,抖瑟的只有一个人,他缩头缩脑,环顾四望。而被他拽着的另一人大步往前走着,被扯得绷紧的衣袖显示着走路的人急欲甩开拖油瓶的决心。
然而拖油瓶拽得死紧,扯得她衬衫领子都歪斜过去,一边卡得难受。
“你够了啊!是男人不是,这么见不得世面!见我爸妈都没抖成这样,你出息一点行不行!”陈乐媛愤怒地转头吼。
被吼的正是于东,别的不说,是不是男人这句话有点伤害于东自尊了,他连忙一瞪:“这里是江边,风好大,我不是发抖,我是被吹得难受。再说了,我见你爸妈诚心诚意的有什么可发抖的,这是三堂会审,不一样的好哇。”
陈乐媛闻言忍不住抿嘴一笑:“带脑白金上门真的挺诚意的。”
于东不理她调侃:“这小区好安静,人都没有。”
“都直接去地下车道的吧,你看全是花园路,这里住的人也不会跑这儿散步的吧。”陈乐媛也四顾了一圈。
“周末哎,也没人。”
“对了,你上去不要乱说话!周末绣绣也正好加班在,不用担心会被找到。”陈乐媛警告道。
阿东:“……加不加班他都找不到好不好,许绣颜住在学校里,沈炎上哪儿找去。”
“反正你不许乱说话。”
“那你何必来呢,找我们不就是为了问许绣颜的么。”阿东无语。
“不来就说明我们肯定知道!那他会缠死我们的!来了说明我们也无能为力,也就一了百了了。”陈乐媛说。
“你这逻辑…其实不怎么成立,而且,你明知道他那么执着,感情这么深了,何必还要拆散他们呢?”阿东步子慢了下来。
“嘶~!是我拆散吗!这怎么是拆散呢!你不都说了他有未婚妻的了,那还跟绣绣瞎搞什么!你不说我还忘了,正好,正好去质问一下那个未婚妻是怎么回事!”陈乐媛原本还有些强作镇定,瞬间便立场坚定,雄赳赳地大步流星冲向目标。
门铃没响两下,就开了楼道门锁,陈乐媛带着尾巴走进电梯,电梯墙壁纤尘不染,干净地发亮。陈乐媛瞪着不断跳升的楼层数,于东在一旁瞪着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人带着上门捉小三的打手。
电梯门一开,陈乐媛便看见已经开了门候在门口的沈炎,她心里微微一乱,感觉上楼以来建立起来的凶悍,瞬间有些松懈。
感觉到她的退缩,于东笑了笑,托着她后腰扶着她往前走去。
高远听见声音,也迎了出来:“来乐媛,进来。啊,这是……”
陈乐媛进了们,换上准备好的拖鞋:“这是我男朋友,你们或许有印象,是莱依的。”
“当然啊,”高远惊讶地笑道,“跟莱依做这么多次了阿东怎么会不认得,是吧阿炎。”
沈炎的笑容像在面对媒体一样,自然完美挑不出错,但陈乐媛却怎么也看不到温度。
高远和于东笑呵呵地寒暄,就像好友之间做客串门。陈乐媛却眼见沈炎的脸色越来越冰冷,她忍不住叹息,索性开门见山,直视坐在侧面单人沙发上的沈炎,说道:“你约我来,是想问绣绣在哪里吧?”
沈炎原本虚无的眼神,抬头朝着陈乐媛灼灼射来,眼里千言万语,总结起来却只有一个问题,她在哪里。
“这么久了你也找不到她,说明她不想见你,既然她不想见你,那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让你出现在她面前的。”陈乐媛一脸正气地道。
阿东抹了把汗,你不是还告诫我要咬死不知道吗,不是要让沈炎以为我们无能为力然后放弃我们么……
然而他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迎着沈炎铁青的脸色,低头笑了起来。
在高远不安的眼神里,于东深深吸了口起,伸手搂了搂自己容易激动的女朋友,眼神温柔看了看她,这才认真看向沈炎:“你会叫她来,就是知道她是许绣颜最好的朋友。那么她就一定会代表许绣颜的意志,不管她是否认可你们在一起,她都会以她好朋友的意志为立场。所以,不管她知不知道许绣颜现在的情况,如果许绣颜不愿意见你,你找谁都没有用。”
高远垂眸轻叹,阿东说得没错。找那些跟许绣颜一般关系的人,肯定不会有她的消息,而找那些有消息的人,必定是她十分信任的,既然得她的信赖,也必定没那么容易会告诉他人。
沈炎太阳穴的青筋直跳,他抬手轻轻揉了揉,问道:“那个,学弟,也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
陈乐媛没料到问题的走向,一下没听明白,紧绷的脸上骤然被迟钝打破了一个口子。
于东却是眼珠一转:“你说贺政?”
沈炎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是直直地看过来。
于东被他冷冽的眼神一冻,抖了一下,猛地炸了眨眼:“远、远哥,你家…你家太大了,有点冷啊,是不是开窗了?这住在江边的,又是这么高的楼,开窗风大,要吹病。我跟你说,风大了一下子没吹好还能给吹面瘫了!面瘫就是面部神经失控了,这毛病真是可大可小的,像你们作息不太健康的,特别容易得,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多喝水,少油少盐现在都提倡……”
在场只有高远张口结舌地捧着他的场,沈炎早在他“开窗”的时候,就已经把视线转回到陈乐媛身上,和陈乐媛互瞪,谁也没有理睬他精彩的表演。
阿东说不下去了,和高远交换了一个无奈头痛的表情。
阿东啰嗦一串,沈炎也不打断,那边一消音,沈炎便又开口,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她在天真玛丽里面做事是不是。”
阿东一愣,嘴都张开了一半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再回头看高远,高远却只是抿抿唇,没有说话。
陈乐媛却冷笑一声:“所以果然,你那个未婚妻插手了天真玛丽的事!她是不是来你面前嘚瑟了,告诉你你放在心里那个人被她如何如何羞辱,被她如何用手段欺凌!所以你都已经知道了,找我干什么?确认一下?确认你未婚妻是不是得手了,是的,没错,她成功了!你们有钱人成功碾压了我们底层屁民!成功让我们见识到了阶级差距!从此以后会更加对你们敬而远之!”
陈乐媛越说约激动,直接站起来怼在沈炎上方骂。
沈炎后仰抬头看了她半响,陈乐媛见他明显咬紧了牙关,似在忍耐,眼睛微眯的瞬间忽然从他眼中流露出一抹痛楚,这痛楚让陈乐媛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沈炎缓缓挪开视线:“告诉我她住在哪里,或者我只能去天真玛丽门口堵着。”
陈乐媛眼角抽了抽:“你威胁我?!”
沈炎却没有再看她,语调平淡:“不是,我在拜托你。”
陈乐媛咬牙,霍地回头看这高远:“你们不要威胁我!他去天真玛丽堵人关我什么事!我不会受这种无聊的威胁!丢名声的是他!混不了演艺圈的也是他!上头条丢人的都是他!”
高远无奈:“我不能让他去,你们也不能啊,他去一闹,绣绣也没法生活了啊。”
陈乐媛火气更大:“谁告诉你绣绣在天真玛丽,既然你们都知道,那你们也该知道沈炎的未婚妻早就把她给逼走了!逼得人无路可走了你还不拦着他是看戏看得很爽是吗?!”
高远闻言没有生气,只是苦笑着对陈乐媛说道:“我拦不住。我曾经试图阻拦他的,但是我发现我错了,真的,你想想他们两个。但是你知道吗,其实你说的没错,我们和你们有阶级差距,不是有钱没钱的差距,而是因为上到了那个阶层之后,很多的身不由己。但是……”
沈炎却似乎没有耐心听他跟陈乐媛解释,站起来打断了高远:“没有什么身不由己,也没有什么未婚妻。我问你天真玛丽,只是直觉,但是你们三个人的表情却给了我肯定的答复,如果没有别的愿意说的,我让高远送你们回去。抱歉。”
说着,转身便进了房间。
陈乐媛见他这么一副冷冻人的样子,气得跳脚,跟着就追上去,被于东已经形成惯性地伸手一抱,却体贴地放任她双臂自由挥舞。
“沈炎你什么态度!你当我们是卖保险的还是做推销的啊!叫过来问话然后就让人送走!你踏马地在演戏啊!古装剧演多了吧你!以为自己是高门大户大少爷啊!啊~对了你可不就是高门大户大少爷呢嘛!还有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你们身不由己!你们联姻巩固事业版图!你们没能力善后就别撩拨平民百姓!你真当自己万人迷啊!你回去当你的万人迷去甩你的冷脸给你的粉丝看去,我不买你的帐,你给我滚出…呜呜呜呜!”
阿东眼见着越骂越不像样了,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努力拖进沙发安抚。
陈乐媛趁着阿东一个松手又跳了起来,对着阿东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还坐什么坐!都被人下逐客令了你给我站起来走!”
高远跟阿东又交换一个同情的眼神,亦步亦趋跟着准备送人,却被猛然回头的陈乐媛吓了一跳,后退了好几步。
“不要跟着!不需要你送!回家的车费劳资们还有!”
“好好好好好不送不送不送,我就送你们下楼……啊啊怎么也要送到门口,你看都没喝两口水,哈哈哈,下次再来好好吃饭吧,你看……”高远努力地讨好着。
“高门大户的饭我们可不敢吃,我们老百姓穷是穷,不想吃你这顿饭还不至于身不由己!”陈乐媛讥讽道。
高远欲哭无泪,揉了揉眉心。
“唉远哥,你们就算知道了也去不了,她现在住在学校的研究生公寓……”
“于东!”陈乐媛回头怒吼。
“……人来人往的,沈炎肯定不能去找…这比去天真玛丽还要招摇了……”于东不为所动。
“闭嘴!”
“…但是天玛公司楼后面有一条河道新造的天黑了没有路灯没有人注意她下班都从那边走去地铁站的——因为黑所以人很少的但是————啊啊啊好疼!!远哥走了再约!”
阿东在陈乐媛的怒骂和暴力执行中音调越拔越高,在高远目瞪口呆的表情下被拖进了电梯。
高远半晌回不了神,没想到潇洒不羁的阿东哥竟然被这么个霸王龙收服了不说,那个原本知书达礼的陈乐媛竟然会因为朋友的事情义愤填膺到泼妇骂街的地步。
向来除了对带着自己进入这个圈子的夏姐上过心思之外,万事不过心的高远被他们浓烈的感情蒸烧得胸口发闷。
先是沈炎,再是陈乐媛,还有看似万般妥协却像是偷偷掌控着主动得阿东,还有那个,被他炎哥深深介意着的学弟设计师,他们真诚且毫无保留得感情,铺天盖地地浸染着他的感官。
关了门,他靠着门板站了很久都没有动。
气呼呼下楼的陈乐媛一路冲到了楼下的花园里,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地坐去一张长凳上,两眼放空,表情呆滞。
于东抿抿唇,跟着坐在她边上,伸手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头上,然后揽着她,在她手臂上轻缓地上下抚摸着。
“没事的,会好的,都会过去的。你看沈炎这感情深的,再过个十年也不会淡的。就算他们现在不能在一起,以后也一定会重新在一起的。”
陈乐媛听着听着,鼻子一酸,呜呜哭了起来,越哭越厉害,直哭到满脸通红,眼泪鼻涕横流。
阿东好笑:“你看着好了,沈炎都要去天玛堵人了,我看啊,他是连演艺圈都不混了,退出的打算都有了。就这样,还能让许绣颜跑了啊,放心吧~唉放心吧~~跑不掉的啦~走啦走啦,我们去吃火锅去,骂得肚子都饿了吧。”
陈乐媛一抽一噎:“两个人,吃什么火锅!”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管几个人,咱们阶级没有那么多身不由己,全都自己做主!”
陈乐媛挂着眼泪忍不住噗嗤一笑,于东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正你侬我侬的时候,忽然一阵乐音想起。
“电话。”
“哦我的…”陈乐媛回身翻包,“诶?……喂静静?怎么突然打我电话?”
“你声音怎么啦,感冒了?”电话那一头传来汪静的声音。
“啊没有,找我干啥?”
“绣绣呢?我找她!”汪静干净利落。
陈乐媛一滞:“我又,又没跟她住一起,你找她打我电话干嘛。”
“哼,我现在在本市,刚下飞机,把你家地址发过来,我现在就过去找你麻烦陈乐媛!”
汪静强烈的个人情绪从电话那一头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