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满船清梦(1 / 1)

考完最后一门,学生们欢呼着冲出考场,迎接即将到来的假期。

季秋走进教室,坐下收拾东西回家,身边都是兴奋议论着放假去哪里玩的声音。

体育委员宋其拿着报名表走过来,没头没尾的说道,“老班让你跑一千五,我给你登记了,每个参加的规定报两项,你还要再报一项。”

“再报一项?”季秋抬起头,“别的项目我不擅长。”

一千五百米还是因为没人报名,被付严彬赶鸭子上架的。

“这是规定,你就随便再报个项目,还有一个女子标枪没人报,我给你写了。”宋其着急走。

季秋感到莫名其妙,“我没同意,你怎么乱写?”

宋其不耐烦:“这是老付说的,有本事自己找他去。”

季秋见他这么不讲理,积攒多时的火气蹭的冲上来,不由分说去夺笔。

两人僵持着。

宋其被后排伸过来的脚踢了一下,正要骂,转头一看竟是路时予,脸色立马变了,挠了挠脸赔笑道,“对不起,吵到你了。”

季秋也跟着侧过头去,路时予闲适地靠着椅背,面容平静,没有被打扰的愠怒。

想到刚才那一幕被他尽收眼底,她感到后悔和尴尬。

路时予淡淡对宋其说:“我报跳远。”

宋其楞住了,“你、你要报名?”

学校也和社会一样,分四六九等,不同的圈层玩不到一起,和路时予玩的好的那几个,家里有钱有背景。

陈星落,方晖,简初叶,都是他们圈子里核心的几个,不少人都想混他们的圈子,包括宋其在内,但最多也就像齐嘉那样,难以打入他们的核心圈层。

路时予是那种,不管在哪里混,都是别人围着他转的。

有些人,一生下来就在罗马,别人的终点线是他的起跑线。

注定优秀、卓越。

宋其和路时予不熟,也知他人冷傲,难以接近。

更别说运动会,压根不敢想。

没想到竟然主动报名。

路时予神色泰然:“不可以?”

“可以可以,太好了,”宋其受宠若惊,说话也变得结巴了,“我现在报上去。”

他从季秋手里拿过笔,动作粗鲁,还不忘瞪了眼她,季秋不做声,看着宋其点头哈腰的样子,感到可笑。

对她和对路时予完全两副嘴脸。

原来,真的有这样“双标”的人。

写完,宋其还贴心的问道:“就报这一项?”

路时予嗯了声。

“行。”宋其比了个ok的手势。

季秋感到莫大的讽刺,和一种从未这么浓烈的情绪。

受到了区别对待和侮辱,还是当着路时予的面,就像冰与火相撞,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她无法再忍受下去。

叫住宋其:“等等。”

宋其烦躁的回过头,“你有完没完了?”

季秋强压着情绪,尽可能平静道:“路时予只要报一项就行了,为什么我要报两项?”

宋其没想到她会质问,一怔之后他随口说道:“你能和他比?”

季秋脸涨的通红,不是害羞,也不是被侮辱,而是因为愤怒,颤着嗓脱口而出,“都是人,怎么比不了?”

宋其嗤笑一声,“你觉得……”

后面的话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我也挺好奇的。”

说话的是路时予,他好整以暇托着下巴,游戏机被扔在一旁,像围观了许久,不疾不徐说道:“解释一下。”

宋其没想到路时予会帮季秋。

路时予是天生的王者,无论何时都从容淡然,可又压迫震慑。

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半分讥诮,带点不屑和凉薄,微微噙着似有若无的淡笑,让与他对峙的人心虚气短,再坚定的也会被看的瞬间失去所有气势。

宋其现在就处于这样的下风。

没有人会认为,路时予是因为对季秋有好感帮她的,因为两人差距实在太大。

虽然平常路时予话不多,也很少参加班级活动,但稍微和他接触过的同学都能感觉到他的为人——他永远站在理性和客观之上,不包庇不纵容。

而这件事,宋其自己也知道没理,只是因为要交任务,才不负责任的逼着季秋。

他知道班上没人会帮季秋,就算蛮横的是他。

学校就像一个小社会。

当集体合伙欺负弱者,只因为她没有招架的能力,制度成为虚设,成为那些虚伪的人统治压制的利器,礼仪分崩离析,畸形的“小社会”离毁灭不远。

路时予站了出来,毫不留情面,撕开遮盖在宋其脸上丑陋的面具。

宋其不敢叫嚣,只能低头承认过错。

他不敢对路时予像对季秋那样,这个集体里每一个人都不能拿他怎么样,不为别的,只因为路时予是强者。

更因为,他正义,且强大。

宋其最后把季秋的名字从女子标枪后面擦掉,灰溜溜走了。

季秋心潮起伏,涌动着无数感恩。

不管他有心还是无意,很想亲口说一声“谢谢”,就像万千只蚂蚁噬咬着,煎熬又难受。

付严彬到教室讲话,提醒大家假期注意事项,各科课代表忙着发作业,下面蠢蠢欲动,季秋慢吞吞整理书包,分心观察着路时予。

全班只有他这里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在收拾着东西,他慢悠悠捧着《时间简史》,这本书他已经看了一周了,还没看完吗?

终于熬到放学,季秋刚站起来,听到后排的动静,余光扫去,路时予拎起书包走出了教室。

看来都是幻觉,路时予哪需要整理书包,他不做作业老师也不会说。

季秋叹了口气。

背起书包走到丁月白座位,“回寝室吗?”

丁月白指了指旁边的行李箱:“不回了,”她注意到季秋空着手,“你要回去?”

“今天太阳好,被子晒在外面了,要回去收。那我先走了。”

“拜拜。”丁月白挥挥手。

“再见。”

季秋收拾好东西快十一点了,打算去食堂吃个饭坐车回家。

学生大多都回家了,往日喧嚣的校园静的不真实。

季秋拖着行李箱出了寝室楼,沿着林荫道往外走。滚轮摩擦水泥地,回声荡进空气,十几米开外,篮球场上的打球声远远传来,清晰而剧烈。

季秋走进食堂。

人不多,零零散散坐着,有几对情侣,平常老师管着,只有放假才能这么肆意胆大。

二楼三楼都关了,只有一楼开着两个窗口。季秋不计较,有什么吃什么。

买完饭,随便挑了个就近的坐下。没会儿功夫,门口走进来一大群男生,刚打完球,各个都穿着背心短袖,汗流浃背,动静很大。

季秋顺势抬起头,就一眼,看见了人群之中的路时予。

他和其他男生一样,勾着书包,头发湿漉漉的,短袖两边的袖子卷起来,肌肉线条流畅。

季秋连忙低下头,往嘴里扒着饭,那边讲话声传来。

“就开了两个窗口。”一个男生说。

接着是方晖的声音:“有什么吃什么,那么讲究,路时予,你吃什么?”

季秋屏住呼吸,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区别于那些吵嚷咋呼的声音,夹杂在一堆南方口音里,浓浓的京腔:“去外面。”

“行,”方晖说,“那就去外面吧。”

……

一堆吵闹的声音往外散去。

食堂里又恢复了安静。

季秋吃完饭,校园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经过篮球场,虽然没有人在那里打篮球了,但还是习惯性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似乎在盼望着什么。

刚才在寝室给舅妈打过电话,叫她先去舅舅家。

舅舅家住在离外婆家不远的另一条弄堂。

长林弄堂住着的都是老镇居民,老房子年代久远,四通八达。

南烟镇实际上很大,经济发展也很好,城里有的,这里几乎都有。

季秋来这里两年也没完全转遍。

她穿过人行道到对面公交站台。

这里有两班公交车,一班是通往市区的城镇公交,另一班58路,通往镇上的,能把季秋带到老弄堂。

季秋等的车是58路。

镇上公交很少。

在那个年代就已经达到了家家户户都有私家车的经济水平,就连他们学校的学生也都不喜欢坐公交车,接送都有自家的车。

只有家境条件一般的,像季秋家这样的,才会选择坐公交车。

公车来的很慢,每隔二十分钟一班。

有人走近了。

季秋没注意看,低着头数着脚下的格子路。

直到一阵风吹过,空气里飘来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有些熟悉。

路时予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

那天他给她讲题目,凑的近,她闻到他校服的领口上淡淡的清香味,就是这个味道。

还没抬头去验证,季秋心跳已经先一步反应了。

强压着喜悦和不可名状的悸动,侧过脸捕捉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真的是路时予。

他单肩挂着书包,黑发凌乱,外套甩在后面倒拎过肩头,塞着一只耳机,白色的耳机线一端收进书包,嚼着口香糖,喉结轻滚,侧脸线条完美落拓。

他也在等车吗?

好奇他住在哪里。

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视线,路时予朝季秋的方向看过来。

他动作自然而然,季秋目光避而不及,想要假装去看别的地方已经来不及,她紧张到不知道如何收场,好在他只是轻微一瞥,很快就移开了去。

季秋吁出一口气,拍了拍滚烫的脸颊,暗骂自己没出息。

好在旁边还有几个等车的人。

季秋垂下眼,看到太阳光下的影子,轻轻的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笑什么,就是觉得好幸运。

即使有人说相遇没有意义,擦肩而过的人注定不会靠近,以后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不可否认,这一瞬刻,漫天的喜悦掩不住,心动发自内心。

滴滴——

58路车扬起沙尘和尾气,在面前停下,车门打开,季秋收起遐思,跟着几个大叔和大妈上车。

身后慢慢靠过来一个人,男生高大的个子罩下一片阴影,季秋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低着头挪着步,僵硬着四肢走上车。

她找了一个后面靠窗的位置坐下,路时予扔了一个硬币径自朝她这个方向走过来。

车子启动,他的步伐却稳,像是已经习惯了在这样颠簸的车上走路。

当他擦过她坐在后面的空位,季秋悬着的心坠落下去,隐隐带着微不可察的失落。

她抿着唇,目视前方,尽量保持着镇定。

路时予坐在后面,季秋如坐针毡。

这和教室里的感觉不一样,在班里她能看书做题目,也很习惯用余光捕捉他的身影,但车上,能用什么借口转过头去看他呢?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季秋摸出一看,是舅妈打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到家。

季秋努力让语气平常道,“我在车上了,二十分钟能到。”

“好,我本来要去医院了,你要回来我就不出去了,”舅妈说道,“怕你肚子饿,给你做了点心。”

“好。”

季秋心里暖融。

撇下目光。

想到另外一件事。

顿了顿,她稍稍提高音量,保证身后的人能听到。

“舅妈。”季秋郑重道,“谢谢你。”

谢谢你。

路时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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