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寒时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头还是疼的厉害,不过身上沾染着的香气却让他有些沉醉,意识迷蒙了好久,侧眸一看才发现营帐里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一面朝外走去一面吼道:“昨夜抓的女子去哪里了?!”
武威立马赶过来:“大王!昨夜里您被她气的又发了病!属下已经派人将她关进旁边的营帐里了,您现在还难受吗?”
燕寒时面色沉了下去,额上的青筋再次鼓起,眼中未退的红意又开始蔓延。
被武威一说,他这才想起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前半夜还是好好的,可是后半夜忽然下起了大雨,竟然还打了雷,他这病本来就畏惧雷雨夜,一到雷雨夜就会发疯,前几次每次发疯总要见血,可是昨夜没有,因为他身边的人是李娇。
女人的怀抱又暖又香,渐渐的将他心底的惧意与暴躁抚平,让他只想沉浸在女人的怀抱里,什么都不去想。
可如何也想不到,她会突然将自己推开,要他自重。
也许李娇自己都不清楚,昨夜她与自己说话的时候,眼中的厌恶没有一丝遮掩的流泻出来,让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口处疼的厉害。
正如几年前,他将自己贴身的宝贝赠给她,本以为她是与自己一样的心意的,可无意间却撞见她满脸的不屑,被他碰过的地方就好似染上了脏物。
她当时满脸厌恶与嘲讽的表情,几乎成为他这几年的噩梦,每次都让他疼的撕心裂肺。
武威见他又是一脸痛苦的表情,心情也不好受,劝道:“大王您曾经被她欺骗过,都忘记了吗?您曾经说过,若是再次见到大公主,必定是要将她狠狠报复,让她后悔的。可是您看看您现在,难不成还要被她再欺骗一次吗?还要再让她将您的一颗真心踩在脚底下,反复碾压您才甘心吗?”
“——大王!您醒醒吧!别再被她欺骗了!”
燕寒时站在营帐外面,晨曦微光照在他的脸上,双眼深邃却陡然失去了光辉,浓黑的眉头紧紧蹙起,过了许久,他才往后退了一步,伸手遮挡住照在自己脸上的耀眼日光。
喉间干涩的道:“派人,送她回李国......再吩咐下去,咱们今日便回燕国。”
李娇终于进了李国的都城——共京城。
她身上仍然穿着昨夜燕寒时给她的灰布棉袍,坐在一辆略显破旧的马车里。
心里升起的那点怒意因为男人的举动而消了下去。
在她的认知里,曾经她做了许多的善事,但那都是伪装的并不是她发自真心的,是以也从来不认为别人应该感激她。
但是像北燕王这样恩将仇报就不好了,还差点将她给掐死,虽然是认错人的前提下。
本来以为今早上必定会有更多的羞辱或者折磨等着她,结果等来的是一辆送她回共京城的马车。
李娇并不准备回王宫去,而是先去尤府。
虽然遭到国君的猜忌与打压,但仍不能妨碍尤家在李国的地位。
尤家如今的当家人是李娇的大舅舅尤大力,李国的镇北大将军。小舅舅尤丹青,更是年纪轻轻便位列上卿,而李娇作为他们胞姐的唯一孩子,自然也深受喜爱。
马车拐入尤府门前的小道上,便听见一阵喧天的哭闹声——
“真是可怜人呐!年纪轻轻就落水死了,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到底是什么事啊,今早上就看见一群官兵将淇水河围了起来,据说河水都泛了红,你快跟我们说说吧!”
“若不是家中有亲戚在王宫当差,我也不可能知道的。据说是大公主想不开,跳了淇水了!”
“大公主?你是不是听差了!大公主为人善良的很,可帮了我们平民百姓不少,别乱造谣了!”
“我没有听差,这可是事关王室的,怎么敢瞎说!据说大公主在外面有了情郎,结果国君要让公主去别国和亲,公主不愿意就约着情郎私奔,结果情郎没来,公主一怒之下就跳了淇水河!你们也是亲眼瞧见的,那河水都泛了红总不是我编的吧!”
李娇面无表情的将车帘放下,嘴角扯出了抹轻笑来。
到了尤府,她先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换了下来,而后就听见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娇将门打开,就见到站在外面一脸焦急的尤大力:“——娇娇?!!”
他伸手碰了李娇几下,这才哑声道:“这么些天,你到底去哪里了?有没有伤到?可把大舅舅给担心死了!都快将李国给翻遍了,却一直找不到你的踪迹!今早上又听到你的死讯,你小舅舅已经去宫中找你阿娘了,真是天杀的,老子就说娇娇才不会做跳河这样的傻事!那具尸体都泡烂了怎么可能是娇娇!”
他整个人暴怒到了极点,手中拿着把长刀挥舞起来:“你告诉舅舅,是哪个混蛋欺负了你!老子非把他剁了!竟敢欺负娇娇!”
李娇伸手按在他的刀柄上,随后无奈一笑:“我没有与人私奔,大舅舅怎么连这些话也信。”
尤大力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又受伤的看着她:“我怎么会如此想你?娇娇是什么样的人舅舅怎么会不清楚,便是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让你去跟人跑你都不跑!只是......只是你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李娇听他此话,很是感动。但是却不能告诉尤大力实情,不仅不能告诉,反而要将这一件事情烂在肚子里。
尤家人对她向来很好,可是这几年却因为功绩卓然受到国君的冷落,更是因为沈侧夫人的缘故,使得两位舅舅在朝堂上没少受到沈家人的打压。
依照两位舅舅爱护她的程度,若是知道了真相,非要跟沈家人以及西姜撕破脸不行。
不仅如此——
李娇甚至能想到,如果自己说出了被沈氏陷害的真相,恐怕除了尤家两位舅舅与阿娘之外,再不会有人信她了。
她随意编了一套说辞将尤大力糊弄了过去。
在旁人眼里,她本来就是很善良很乖巧的样子,就算是说了谎话,也不会有人去怀疑她。
尤大力很听李娇的话,他没有将李娇活着的消息告诉给旁人,只是从宫里把她身边的大宫娥映月接了出来。
映月从小就跟在李娇的身边,很得李娇的信任。
叫了她过来,也是想要知道李娇消失的这几天里,宫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李娇在昏迷之前,原是要去阿娘的宫中的,但半路上却瞧见沈侧夫人身边的寺人福泉鬼鬼祟祟的模样,便跟了上去。
她只记得一路上有种很奇怪的香气,随后再醒来时就出现在了西姜王的马车上。
而据映月所说,当时那条道路弯弯折折,她们一群宫娥跟在后面险些将她跟丢了,后来亲眼瞧见她去到一处偏僻的宫殿里与外男私会,虽然看不清男子的模样,但是两个人的动作却是亲密的很。
再然后公主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当天晚上便有宫人发现李娇不见了。
这才有了与人私奔的传言。
李娇双手托着腮,饶有兴趣的听着,听到自己与外男在偏殿里相会时,嘴角稍稍下压,问道:“你可看清了那男子的长相,如何?”
映月:“公主!奴没有骗你,那人的长相身材与您至少有八成想象!就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她还吩咐我们不许靠近,都怪奴婢,要是认出是旁人假扮的,就不会......”
李娇笑睨她一眼:“你若是认出那人是假扮的,定会被杀人灭口,今日可见不到我了。”又道:“瞧你这吞吞吐吐的模样,沈氏别是找了个贱奴与我私奔吧?
”
映月是她身边的大宫娥,素来得她的信任,所以李娇也没有藏着掖着,她问起来便什么也说了。
映月:“今早上那人被抓住了,是......是马场的养马奴,叫徐寅,公主去马场上挑选的马儿皆由他喂养。听说是在他的房中发现了公主您亲笔写的情诗,捉住后只打了几下那人便全召了,他说是因为他觉得配不上您,所以那天晚上才没有去赴约,这才酿成了大祸让您跳了河,他后悔不已。还说......”
李娇脸上并没有多么的愤怒,只是眉头微挑,显然听得正是兴趣的时候,便催道:“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今世不后悔与公主相遇,只是碍于身份卑贱不能跨出最后那一步,若有来生,他定还要与您相知相爱。”映月紧闭起双眼,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李娇没有愤怒,反倒是笑出了声来,改为单手撑腮,一双眼睛盛着水润的光,又纯澈又无辜,就仿佛听得不是自己的事情,她轻声斥责道:“徐宴家中的母亲重病,养马又得不了几个钱,我还赠给他不少的钱币,真是白白的都浪费了。”
随后又问道:“国君也相信了这些话?”
映月抬眸看了李娇一眼,小心翼翼的。
只见方才全然不在乎的女子此时目光朝向一侧,撑在脸侧的手也由掌心变成了拳头,另一只放在腿上的手一下下的扯着裙子。
映月实在是不忍心,但是对上李娇催促的眼神,只好道:“国君暴怒,决定今日午时在城门口将徐寅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