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钦愣了一下，手上提着的购物袋不慎没拿稳，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他被这阵声音惊醒了魂，紧接着就是一阵直冲天灵盖的愤怒。
龚越泽个狗东西，这么好的萧瑾他都不知道珍惜，居然还敢在外面沾花惹草？！
孟钦撸撸袖子，做好了豁出面子不要，上前抓奸泼龚越泽一头咖啡的准备，可旁边紧接着就是又一声巨响，萧瑾手上的购物袋也全部掉在了地上，然后他仓皇离去，看上去像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身后追着他一样。
孟大歌手含恨咬牙，想要三七二十一先冲上去把龚越泽这个朝三暮四的狗男人揍上一顿再说，可又实在放心不下跑出门的好友。
毕竟他的状态看上去实在是很糟糕。
龚越泽这个狗东西，暂且饶过你一命，你孟哥过两天再来取你的项上人头！孟钦对着龚越泽的方向竖了个中指，在店员惊诧的眼神中，收拾好了满地的包装袋，深吸口气全部拎在手上，追着萧瑾出去了。
咖啡店的门被重重关上，角落里的龚越泽转过头的时候，只看到了轻微颤动着的门，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
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果然还是想多了。龚越泽垂眸，又喝了一口咖啡。
···
“宝贝儿，小瑾，你还好吗？”
咖啡厅的旁边不远处就是W.A的门廊，萧瑾停在那里的角落，一动不动，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
孟钦心疼的不行，赶忙凑上去嘘寒问暖，说着些诸如只要你一点头我们就冲进去把他揍一顿，你要嫌弃脏手我来打也行，或者不如现在我们去用他的卡刷一套房消消气之类的话。可萧瑾一直没反应，到了最后他也气馁了，怒骂道。
“我操啊龚越泽这狗比玩意儿到底把你当什么啊？！嘴上说着工作很忙要爽约，转头就在这边跟别人约会？还接吻？亲亲亲亲个头啊！他以为自己是条接吻鱼吗？！”
孟钦骂骂咧咧，可却没收到半点回馈，像是在演一个人的独角戏。
萧瑾其实是有知觉的。他知道孟钦追了上来，也知道孟钦在旁边喋喋不休，可对他而言，此时孟钦不断张合的嘴唇中吐出来的话是一串加密后的恩尼格码，他根本无法理解，自然也给不出回应。
他像是在这一瞬间突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喜欢龚越泽其实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金丝雀喜欢上包养他的金主，很少有人会相信这是因为爱情，而不是为了钱权；当从许女士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后，又更加加剧了这份孤独。
他就像是一个跋涉在雪地里的旅人，走了很长很远的路，试图去攀折那朵开在雪山顶上的雪莲花，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久，只知道自己没法回头。
他本来都已经快要爬上山顶，正小心翼翼行走在冰面上，可在看到那一幕的瞬间，萧瑾就感觉自己不慎踩破了雪山上那一层薄薄的冰层，然后整个人掉进万丈深渊下的湖面，瞬间便被冰冷刺骨的湖水所淹没。无孔不入的凉意从头盖骨扎进去，穿透每一个细胞，冻住每一根血管。而在五脏六腑都被冻透之后，这凉意便变成了银针，全身上下都是万箭穿心一般的疼。
好痛。
真是太痛了。
萧瑾下意识地想蜷成一团，试图缓解一下这让人喘不上来气的疼痛，可他整个人都已经被冻成了一块冰，所有的力气都在先前从咖啡店里落荒而逃时花光了，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只能僵硬地愣在这个角落里。
要是没有出门就好了。
没有出门的话……就不会看见这一切。
萧瑾一贯是直面困难的人，可此刻却也忽地产生了些自欺欺人的想法。
毕竟是星期五，即使是W.A，顾客也比平日里要多了许多，萧瑾和孟钦这两个口罩男的怪异行为引起了不少路人的侧目，孟钦实在是担心萧瑾的状况，也担心他再这么下去会被人拍到，又被无良媒体编一些乱七八糟的新闻，只好把购物袋放在地上，空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宝，我们先回去？去你家还是我那边都行，你要是想去喝酒也OK，我现在去跟酒吧老板打电话。”
萧瑾被脸上的这一阵触感唤醒，他迟缓地眨了眨眼，像是在消化这一句简单的提问，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的毛玻璃，半点听不出曾经清亮如玉的质感。
“去……御景国际。”
他还是想回家看看。虽然心里清楚地知晓可能性很低，但还是想等龚越泽回家，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或者……编一个完美的理由。
孟钦见不得萧瑾这样，他鼻腔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再次狠狠咒骂了杀千刀的龚越泽一百遍。
两人是分别开车从家里赶来的，但孟钦实在是不放心萧瑾在这个状态下开车，半强迫地逼着他坐到自己的副驾驶，驱车带着他前往御景国际，又把自己的车停在了他的车位上。
家里的一切分明还是出门前的摆设，连准备度假时带的行李箱都还在衣帽间里，可心情却是大不一样了。
萧瑾有些怔忡，想起先前自己从孟钦那得知方籍这个人存在时，那一阵低落的心情，好在事后证明那不过是一场闹剧。
可这次……说不定是真的要离开了。
萧瑾双目发直，视线有些失去焦点。
看他这样，孟钦心里千百句辱骂龚越泽的粗口全都说不出口了，他怕刺激到萧瑾，只好捏着鼻子替龚越泽说话，小心翼翼地哄道：“说不定他是有苦衷的呢？”
这话一出口，孟钦自己都觉得一阵反胃。个臭傻\/逼能有什么苦衷？出轨还有苦衷了？！孟钦在心中磨刀霍霍，恨不得立马把龚越泽打个半身不遂终身残废，或者干脆把他的第三条腿打断。
可萧瑾却像是被这么一句明显是空谈的谎话给安慰到了，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说不定呢……
他绕到酒柜前，问道：“喝酒吗？”
都这样了还喝酒啊，借酒浇愁愁更愁啊小瑾……孟钦心里想着，但实在是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最终咬牙一点头：“喝！”
萧瑾倒还记得空腹喝酒对胃不好，也还记得龚越泽说了要回来检查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不顾孟钦的阻拦坚持下厨做了四菜一汤，丰盛程度把孟钦都吓了一跳。
从看到萧瑾从冰箱里面拿食材开始解冻的时候，孟钦就感觉到有些不对了，他下意识就想张口，说宝贝儿少做点吧，虽然我比较能吃但我也不是真的猪，你做这么多我们两个人是真的吃不完。
可当他看见萧瑾切菜时脸上麻木的表情时，他突然反应过来，这种简单机械的劳动或许对萧瑾而言正是一种缓解痛苦的方式，于是他默默地闭上了嘴，安静地待在旁边无声陪伴着。
做就做吧，吃不完倒掉就好了，也不缺这点钱。孟钦心道。
等饭菜出锅，孟钦自告奋勇地跑去装盘端菜，甫一入口便发出夸张的大呼小叫，惊叹萧瑾有这个厨艺还当什么演员啊，直接开家餐馆算了云云。
萧瑾对自己做饭的水准心里有数，如果说满分是一百分的话，满打满算也就七十，略微超出平均线的水准。他也知道孟钦这是故意装疯卖傻逗他开心，可他实在是没有心情。
一尊冻透了的冰雕怎么还会有情绪呢？
碍于朋友的好意，萧瑾最后还是僵硬的动了动唇角挤出来个笑，说谢谢啊，喜欢的话多吃点。
他笑起来的样子比哭还难看，孟钦便也没了继续说话的心思，总觉得自己要是继续说下去，萧瑾还得花心思来应付自己，还不如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便讪讪地闭上了嘴，埋头猛吃。
最后果然吃多了。
两人就着酒边吃边喝，吃完之后孟钦自告奋勇地收拾了餐桌，又把碗筷全部放进了厨房的洗碗机，觉得今晚差不多暂告一段落。
可等他出了厨房一看，却发现萧瑾居然已经挪到了沙发上，身上裹着张毯子，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了。
孟钦实在是不放心让萧瑾一个人这么喝闷酒，干脆利落地扑上前：“好啊小瑾！你居然背着我一个人喝酒！说！是不是不舍得给我喝？！”
萧瑾掀起眼皮瞥他一眼，默默地把另一个酒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又把毯子分了他一半。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五分钟前他发信息问郑宣知不知道龚越泽人在哪里，到现在都没收到回复。
这对二十四小时常年在线的郑大助理来说，概率比彗星撞地球还小。
萧瑾自嘲地笑了笑，跟孟钦一碰杯，一饮而尽。
···
萧瑾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周围一片黑沉，黑暗像是张大了嘴的怪兽，随时能把人吞噬进去。他迟钝地眨了眨眼，一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好安静。
他摸索着找到手机，摁亮屏幕一看，三点五十四分。
借着屏幕发出的这一点微弱的光，萧瑾总算是看清了周围。孟钦在他旁边，四仰八叉地靠着沙发，睡得酣熟。两人周围横七竖八摆着一片酒瓶，大概是喝着喝着直接都断片睡了过去。
屋内开着恒温的中央空调，这么睡倒也不冷，但孟钦要是以这样的姿势睡一晚上，明天起来肯定会腰疼。
萧瑾叹口气，半扶半抱地把人弄起来，然后一路拖进客房丢在了床上。
孟钦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感觉到自己换了个格外柔软的地方，脸上的表情霎时间便舒展了开来，自动自发给自己盖上了被子，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还挺有节奏。
萧瑾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甚至产生了些许羡慕的情绪。
宿醉导致大脑巨痛，萧瑾毫无困意，一个人飘回客厅沙发上，又裹上了自己的小毯子。
他再次看了眼手机，郑宣仍然没有回复哪怕一个标点。
萧瑾的意识格外清醒，他静静地看着窗外，像是什么都想了，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一直等到天边破晓，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这样坐了很久。
意识重新回归肉体，因为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肌肉僵成了一片。萧瑾试着伸直了下腿，血液前扑后拥地冲开了收缩成一团的血管，带来一阵磨人的酸麻。
萧瑾几乎要被刺激得落下泪来，然后他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整个晚上已经过去了。
郑宣一直没有回复信息，说好要回来检查他是否吃了晚饭的龚越泽也彻夜未归。
——这还是他们一起去过龚家老宅后的第一次，萧瑾人在御景国际，龚越泽却没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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