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还是打出租车,目标是左梅的煎饼摊子。
李冰看了一眼在前座睡着的朴建勇之后,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朴建勇炒股赔了很多钱,左梅把公司的很多优质的项目卖了之后拿去给朴建勇填坑,这直接导致公司的核心竞争力大受影响,业绩直线下滑。这才短短的两年时间,家里的上市公司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让朴京感叹世事无常。
李冰趁朴建勇睡着之后小声告诉朴京,朴建勇因为公司亏了上亿而陷入崩溃,摊到朴建勇身上也有将近上千万,这样的巨额债务耗尽了这些年食品集团的利润,虽然还清了债务,但这个家失去了一切。
现在左梅,再次做起那个创业之初的煎饼,虽然这些年下来不做,手艺有些下降,但依然受到欢迎,但这样的生意可不好做,从集团总裁的位置上陨落到现在重新去街边摆摊,李冰说左梅的心态很好,虽然曾经享受过锦衣玉食,但现在干起起早贪黑、累人的摊子生意丝毫没有一点叫苦叫累,一个人用摆摊贴补家用。
这时候,朴京才明白谁是家里最坚强的人。母亲用她无坚不摧的意志把这个家一直支撑到现在,当初零件厂下岗潮中,是母亲带领整个家走出了失业的阴霾,而现在更大的生活重击面前左梅依然屹立不倒,苦苦支撑着整个家,朴京眼圈红了,原来自己还从未遭遇过真正的挫折。
“到了。”李冰的声音让发呆的朴京回来了现实。
下车之后,朴建勇的目标是那个写着“梅姐煎饼”的摊子,刚才还在愤怒的大吼大叫的父亲如此之快的转变让朴京有些欣慰。朴京上前扶着父亲,生怕他摔倒,朴京和父亲来到左梅的摊子面前时,还有几个顾客在买煎饼,左梅一个人竟然能够忙得过来,而顾客们自己也愿意等。
朴建勇和朴京来的时候,左梅还在埋头烤制煎饼,以为二人是顾客,说道:“两位要什么料?有香肠、鸡蛋还有鸡胸肉。”
朴京热泪盈眶的想起了当初母亲试制煎饼时候的情景,各种好吃的食材都被左梅试了个遍,刚开始的时候,朴京和朴建勇很喜欢天天吃煎饼,但时间长了,朴京和朴建勇开始慢慢腻了,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
“我要一个豪华套餐,都加。”
“记下了,豪华套餐,不过你们排队……”左梅条件反射式的回应之后,低头愣了一会儿,抬起头看见朴京,疲惫的脸上立刻挂满了笑容,她高兴的说:“你终于回来了?”
朴京哽咽了,眼泪一直在眼圈打转,他颤抖着说:“妈,我回来了……你和我爸……”
“啥也别说了,李冰前些天告诉我你回来了,让我很惊讶,我们立刻在李冰家附近的胡同租了一个套间,想着给你来个惊喜,所以就一直瞒着你没跟你说我们搬家,有什么回去再说,我先忙完这一阵。”母亲微笑着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朴建勇养成了喜欢爆粗口的毛病,他大声骂道:“小兔崽子,没看见你妈在忙吗?作业做完了没有,准备吃辣椒炒肉了?”
左梅把一份煎饼递给一个中学生之后,挥挥手说:“别管你爸,他现在就这样,总是回到过去,就像那些穿越电视剧一样。”
还是李冰有办法,李冰就像射雕英雄传中的黄蓉一样,一句话就让朴建勇这个老顽童和洪七公的混合体服了,李冰说道:“爸,我家里有鲜肚和鲜羊肉,晚上带去你家做给你吃,我爸的陈年佳酿我也一并带过来,这朴京刚回来,咱们给他接风洗尘!”
朴建勇像个孩子一样说:“谁他妈给这兔崽子接风洗尘,我们冰儿做的菜好吃。”
朴京和朴建勇、李冰三人拿小板凳坐在蜂窝煤炉子背后取暖,朴京几度上去帮忙,可总是帮倒忙,所以干脆直接不上前了,只有李冰顺手一些,所以李冰成了左梅的助手,朴建勇坐在朴京身边瑟瑟发抖,他穿的很少,他没和朴京说一句话。他时而对着朴京笑,时而怒视着朴京,这样喜怒无常的样子如果不是自己的父亲,那一定会感到恐惧。
收摊的时候,左梅扶着腰,似乎是因为长时间弯腰制作煎饼而导致的,李冰上前帮左梅推煎饼车,而朴建勇则一跳一跳的在路上走着,像个放学的孩子一样,突然间,朴京明白为何父亲会这样跳了。
多年以前,自己上小学那会儿每次放学的时候总是喜欢这样跳着回家,朴建勇有的时候会骑自行车来接朴京,朴建勇总是笑着说蹦蹦跳跳走路的朴京像个丛林里的小白兔一样。
朴京忍不住泪流了,傍晚刺骨的风吹在脸上的时候,泪水变得像刀片一样在朴京脸上划着。回到父母租住的胡同,摆设竟然和从前零件厂职工宿舍的样子差不多,电视机的位置,沙发的款式还是那个模样,就连茶几上的摆设都差不多,看来一定是左梅特地花功夫布置的。李冰回家拿菜的时候,左梅趁朴建勇在看电视的时候,左梅把朴京拽到了另一个房间,看样子,应该是给朴京留的房间,因为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张书桌,一张床。
左梅像是刚刚从顶峰掉落谷底之后一样,沧桑的气息从皱纹之中流露出来。左梅焦急的问:“你怎么就回来了呢?我算着不是还有一年的博士没念的吗?”
“妈,我被驱逐出境了,而且还被终身禁止出入美国。”
左梅一脸阴沉的说:“你在美国犯罪了?”
“说不上违法犯罪,只是碰到一些麻烦,不过好在中国大使馆这边的全力帮助,我还是回来了,真的像是做梦一样。”
左梅本来耸立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她已经没有发火的力气,她有气无力的说道:“本来生意失败指望着你学成归来还有个念想,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你爸炒股失败,集团的所有现金流都被拿去填大窟窿,真是和你说的一样,一切都是梦一场,在生意失败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可是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上天和我们开的玩笑,真的,儿子,要是你早一年回来,那时候我们家过得挺好,家里住的是小别墅,还有三辆车,一辆奔驰,一辆宝马,你爸还合计着等炒股赚到钱买个少见的宾利车去,可一切都完了,我们失去了一切,就连在北京买的三套房还有老家的房子都赔进去了。”
“妈,我们重新开始。”朴京突然说道。
“我们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