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八年,清朝不过才入关几年,百废待兴。这皇宫也显得格外冷清,到处弥漫着厚厚的尘土味,似是许久都无法打扫干净。
慈宁宫中,孝庄文皇太后独自坐在正殿空空的床榻上,手中摆弄着佛珠,桌几上的一杯茶早已冷了,却无人去换。
良久,苏麻喇姑才行色匆匆走进正殿,看到太后闭目养神的样子,苏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太后。”
太后略一沉吟,才睁开眼,看了一眼苏麻。苏麻向来沉稳,今日却也显出了慌张的神色。
太后重又闭上了眼,问道:“怎么样了?”
苏麻道:“皇上,革了冷僧机的职,贬为庶民,永世不得为官。”
太后思虑片刻才道:“皇上到底还是太过善良。那冷僧机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皇上却还留下了他的性命。”
苏麻道“可能,皇上是念在您与十四爷的情分上。毕竟这冷僧机是十四爷的心腹。”
“胡说。”太后厉声喝道:“其他人说这样的话也就罢了,怎连你也这般说。哀家与摄政王能有何情分,哀家可是他的嫂子。况且,冷僧机如何能做摄政王的心腹,他连摄政王的心思都不懂,否则又怎会做出刺杀皇上的事。”
苏麻听到太后的话已知自己失言,忙跪下请罪道:“奴婢该死。”
“罢了。”太后摆摆手,道:“苏麻,这茶凉了,替哀家换一杯来。”
“是。”苏麻去为太后重新沏茶。太后重又闭上了眼睛,叹息一声。
当年,孝庄文太后还是姑娘,名唤布木布泰,那时的布木布泰与多尔衮有情,他们一心盼着有朝一日能结为夫妻。可偏偏天意弄人。她嫁给了皇太极,而他则娶了别的女人。
本以为两人永远不会再有交集的布木布泰一心侍奉皇太极,终于,她爱上了他,并未他生下一子——福临,可皇太极却突然撒手人寰。
失去靠山的布木布泰为了对抗豪格,决心下嫁多尔衮,以此保住她与福临一命。豪格去世,本来一切都已恢复平静,偏在这时,多尔衮莫名死去,做为多尔衮部下的冷僧机散布谣言,说是皇上杀了多尔衮,并计划刺杀皇上,终于被抓,贬为庶民。
太后长舒了一口气。她的福临,如今已是一国之君了,已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苏麻将茶放在桌几上,太后才要喝茶,便听到外面太监用尖细的嗓子喊道:“皇上驾到。”太后又将茶放回到桌几上。
皇上进屋,已换了便服,却仍然英姿。皇上向太后行礼,道:“给皇额娘请安。”便坐到另一边。苏麻忙端了茶奉上。
“可是吃了早饭才来的?”太后关切的问道。
皇上脸色一沉,好像想到了什么不悦的事,答道:“还没吃。今日上朝,生了一肚子气,现在没有胃口。”
“既没有胃口,倒不如让苏麻熬些粥来。”太后打算嘱咐苏麻,皇上却阻止了,道:“不必了,一会,儿子去永寿宫吃饭便好。”
太后听了这话显出不悦的神情,道:“你倒是一直宠着她。日日都去永寿宫。”
“这恪妃不是皇额娘亲自选的吗。怎么,如今觉得她不合心意了。”
听到皇上维护恪妃,太后更加不满起来,道:“当日选她,不过是因为她懂规矩,如今看来也是极不懂规矩的。倒是你,如今也大了,这皇后之位空悬已久,到底也该立后了。”
“皇额娘怎么提起此事了。”皇上不高兴起来,说道:“若皇额娘不满皇后之位空悬,朕明日便封恪妃为后。”
“这怎使得。”太后厉声阻止。“恪妃乃汉女,入宫为妃已是天大的恩泽,岂有立后之说。若要立后,必得是满蒙女子才有资格。”
“皇额娘又要故事重提了,既然皇额娘心中早有打算,又何苦与朕商议,便让她进宫来,朕立了她为后便罢。”皇上说完拂袖而去。太后又是一声叹息。她的儿子,如今她已管不了了。
苏麻看到太后这样,忙上前安慰道:“皇上忠情是极好的,太后又何必叹气。”
“忠情。”太后冷笑一声。“这皇宫中最要不得便是忠情。况且他所忠之人是汉妃,连汉军旗女子都不算,偏偏是个汉人。皇上又对她极好,许她在宫中着汉服。”
“太后并不是不喜欢忠情,只是不喜皇上所爱女子是汉人罢了。”苏麻一语道破太后心事。天下女子,谁不想让丈夫忠情于自己,可偏偏他是皇上。
自古以来,皇上忠情于一女子必无好事。古时,周幽王忠情褒姒,最后落得国破家亡。唐玄宗忠情杨玉环,差点丢掉万里江山。便是她自己也亲眼看到皇太极忠情娜木钟,使得大清还未入关他便已撒手离去。可见,皇上不可忠情,何况,福临所爱女子是汉人,更是万万不可。
太后叹息一声,只希望等皇上大婚后,能忘了恪妃。
永寿宫中,恪妃石幽雪身穿一身雪白的汉服,挽着凌云髻。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与皇上相对而坐。
“皇上也真是的,就这样从太后的宫中出来了。”石幽雪声音幽静,似是玩笑,又似是一本正经的说道。
皇上听到这话并不生气,反倒笑着说道“皇额娘可是要逼朕立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子为后,难不成你高兴。”
“这天下,哪有女子会因自己丈夫成亲而开心的。只是臣妾知道,皇上是一国之君,从来就不属于臣妾一人,立后也是迟早的事。况且臣妾听说那位孟古青格格人极漂亮,又善骑射,皇上不也喜好骑射吗?”
皇上听到这话只是冷笑一声,道:“凭她是天上的仙女,朕说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石幽雪抿嘴一笑,道:“皇上不喜欢,可是因她是摄政王选中的皇后。”
皇上看了石幽雪一眼,并未说话。或许,是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说,石幽雪说中了他的心事。对于孟古青,他并未见过,又何来喜欢不喜欢,唯一讨厌的理由也只有这一点罢了。他讨厌多尔衮,所以也讨厌多尔衮选中的人。
屋子里出奇的安静下来。石幽雪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样的沉静。皇上在想着烦心的事,也未说活。此时,石幽雪的丫头夏拂进来摆饭,道:“皇上,娘娘,该用早膳了。”
“你用吧,朕回乾清宫了。”皇上留下一句话,匆匆离开。石幽雪幽幽一笑,不知是悲是喜。
夏拂看着这一切好奇的问道:“皇上似是不高兴了,娘娘与皇上吵架了?”
“原是不该说的。”石幽雪喃喃自语。
“什么不该说?”夏拂忍不住问道,石幽雪却住了口,笑道:“既已摆好了饭,便吃饭吧,哪有这么些要问的。”
“是。”夏拂笑笑,服侍石幽雪吃饭去了。
远在蒙古的科尔沁草原,博尔济吉特孟古青早已收到圣旨,着定于下月十八举行大婚。孟古青终于要成为真正的皇后了。
从小,孟古青便清楚的知道她将来是要成为大清的皇后的。即使后来多尔衮去世,她也从未担心她会失去皇后之位,因为她深知如今已成为皇太后的姑姑必定会保她周全。也因为这样,她骄傲,任性,其他人也都宠着她。
连同圣旨一起送来的还有大婚时皇后的龙凤同和袍,大红的绸缎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同和纹。
如今,孟古青将龙凤同和袍穿在身上,大红的衣服,映衬的孟古青更加美艳了。孟古青的丫头阿莫勒在一旁笑道:“格格穿上这大红的衣服更美了,皇上见了,定会喜欢格格的。”
孟古青只是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倒听说皇上如今最宠的是恪妃,一个汉人女子。”
阿莫勒道:“凭她是何人,定也比不上格格漂亮。”
孟古青欣喜的笑道:“想来这恪妃也是个美女,不然怎么受宠这么多年。”
“便是再宠,以后,只怕也要被格格比下去了。”阿莫勒说着安慰孟古青的话,孟古青也是笑着。
孟古青是草原上出了名的美女,便是当年娜木钟何等的漂亮,在孟古青面前只怕也会相形见绌。孟古青自信她定会被皇上宠爱一生,只是若她知道将来会落得那般下场,今日脸上那极美的笑容是否还会出现。
吴克善进入帐中,看到女儿孟古青的样子也是会心一笑,道:“我的女儿到底漂亮。”
听到这话,孟古青笑的更加开心,甜甜的叫了一句阿玛。
吴克善道:“这衣服可还合身?”
“自然合身,这是我的衣服。”孟古青骄傲的说道:“只是这衣服上的龙凤是金线所绣,却不是金丝所绣,我不喜欢。”
“可这衣服是皇上御赐的,万万不可改。”
“那就这样将就着穿吧。只是太后姑姑未免也太小气了些。”孟古青稍显嫌恶的说道。
吴克善一惊,忙道:“这话在阿玛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进了宫,可不许这般口无遮拦。”
“阿玛,你未免也太小心了些。从小,姑姑便派了人来教我规矩,我岂有错了的道理。”
“阿玛自然自然是相信你的。你也该早些准备了,过些天,便要有使节来迎娶了。”
“知道了,阿玛。”孟古青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