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了年没多久,小皇子的病越来越严重,宫中上下都弥漫着沉沉的味道。皇上与太后都担心小皇子的病,便在正月三十这一天,请了些道士和尚来念经,为皇子祈福。晚上,皇上家宴,便在宫中设宴,在京城的王爷贝勒也都在邀请之列。
晚宴之上,众人其乐融融,似将宫中沉闷也打破了。才到了兴头上,突有太监来报,神色紧张吞吞吐吐道:“皇上,小皇子不好了。”
皇上急问:“怎么了?”
太监仍是吞吞吐吐的,半响才说清楚,道:“小皇子,小皇子,不好了,小皇子,殇。”
只是一个字,已将皇上脸上的笑容僵持。
夜里,已经很晚了,坤宁宫仍是灯火通明,皇上听小皇子殇的消息伤心的很,坐在座塌之上,只觉得身子有几百斤重。太后虽容颜憔悴,却仍有一统天下的风范,所有人都是正襟危坐,数百人却无一人敢哼一声。
保母李氏跪在地上,早已浑身颤抖。
皇上把玩着手中的佛珠,看着满屋子的人,心中却只能想起小皇子的笑脸。孩子出生也不过百天,如今却已去了,皇上一生气,手中佛珠尽断,珠子一颗一颗滚到了地上,其中一颗滚到了李氏的脚下,看到佛珠已断,李氏更是吓坏了,打破了沉默,大叫:“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
皇上重重一拍桌几,放在桌上的茶杯打翻,滚烫的茶水泼到了皇上的手上,吴良辅忙拿出手帕为皇上擦手。皇上道:“你也敢叫饶命。便是将你凌迟朕尤嫌不够。你可是牛钮的保母,保母,那可是相当于额娘的,你便是这样照顾孩子,以致他早殇。”
李氏道:“奴婢知错罪,奴婢该死。”
皇上道:“推出去,斩首。”
侍卫忙进来拖着李氏往外走,李氏仍在大叫:“皇上,皇上,不是奴婢,不是奴婢,是皇后,是皇后啊。”
还未出坤宁宫,皇上又叫回来,问道:“你说,是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李氏道:“回皇上,本来小皇子已经要好了,是皇后娘娘突然来了,将还病着的小皇子抱了出去。皇上也知道,这两日天寒地冻,小皇子身子不好,又在病中,因吹了风,所以,小皇子才会不治身亡的。”
皇上听到这话,一直瞪着孟古青,孟古青却是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样子,仍是端正的坐着。
皇上道:“皇后,你也该解释解释吧。”
孟古青道“臣妾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小皇子病着就是病着,身为保母,不好生看着,反而还到处闲晃,臣妾不过偶然经过阿哥所,听到小皇子的哭声才去瞧了瞧。小皇子哭成那样,竟也无人看着,本宫还未治你的罪,你到先来告了本宫一状。”
李氏忙又请罪:“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太后道:“既然李氏已经知错,何必又牵连别人。小皇子既然病着,你不好好看着,反倒还要牵连别人。”
皇上已不愿再听这些议论,道:“保母李氏,擅离职守,以致小皇子病重,不治而亡,立即处死,诛九族。”
石幽雪听到这里忙劝谏皇上:“皇上,不可,李氏大意,害死小皇子,本就罪该万死,可她的家人并无过错,岂能因她一人之错而诛灭九族,天下人该如何看待。”
皇上道:“诛九族已算是轻的了,你还想让朕饶了他们吗?”
石幽雪道:“臣妾只求皇上饶了无罪之人。”
太后道:“恪妃说的对,李氏该死,其他人还是放过吧。”
皇上急道:“额娘,那是朕的儿子。”
太后道:“那也是哀家的孙子,可也该理智些。只处罚李氏便可。”
皇上道:“既如此,李氏,凌迟处死。”
夜晚,孟古青躺在床上,有些辗转反侧。对于牛钮的早殇,孟古青总觉得是自己的过错,虽在皇上面前逞强,可总是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坎。
阿莫勒睡在外间,听到孟古青的叹息,阿莫勒披衣起来,进到孟古青寝室来。
虽是夜晚,可孟古青向来喜欢光亮,所以寝室里仍是灯火通明的。金色的烛台上,红色的蜡烛燃烧着,滴下一滴一滴的蜡泪。阿莫勒先将蜡烛罩上,才拉起幔帐。轻声唤道:“娘娘,睡不着吗。要不,奴婢给你熬点红枣汤。”
孟古青道:“不必了。”
阿莫勒是从小伺候孟古青的,只怕比孟古青自己还要了解她。看到孟古青这样的神情,阿莫勒知她是为了白天的事才如此,也有了一丝伤感。
阿莫勒道:“娘娘可是为了白天的事……”
孟古青道:“阿莫勒,你说,那孩子可是因为我才成了这个样子。”
阿莫勒忙安慰孟古青道:“不是的。小皇子本就病了。”
孟古青道:“可是,说不定真的是因为我将他抱了出去,才会让他病的更重,以致丢了性命。”
阿莫勒道:“娘娘想多了,还是早些睡吧。”
孟古青道:“皇上今日还是去了永寿宫。”
阿莫勒道:“是,已经好几天了。皇上只愿去永寿宫。”
孟古青道:“恪妃真是好福气啊。”一句话,透着伤感,透着绝望。孟古青已经知道自己此生都不可能进入皇上的心,也常想着,倘若皇上能高兴,便是不来看自己也是可以的,可是,见到皇上后她还是发现自己很想皇上,只愿皇上一生只爱她一个人。
阿莫勒重新为孟古青改好被子,才要离开,只听孟古青道:“阿莫勒,你可瞧见今儿个皇上的模样了,又是伤心,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那样的模样,真好看。只是那模样却不是为我而露的,倘若皇上能用那样的模样看我一眼,便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宠。”
阿莫勒听到听到孟古青这样的话也只能偷偷抹眼泪。孟古青再也不是草原上那个骄傲的格格了,如今的孟古青,心中,眼中有的只是皇上。
已经过了好多天了,宫里似乎还没有从小皇子去世的事中出来。虽然小皇子已经下葬,可宫中却总是闷闷的。
太后歪在床上,手中拿着佛珠,为牛钮祈福。这两日,太后总觉得头疼,大约也是因为牛钮去了,所以心中不如意。苏麻为太后捶腿,捶了一会后太后便让停了,将苏麻拉到身边,谈起来知心话。
宫中人人都知苏麻是太后贴身的人,便是皇上对苏麻也是极尊重的。苏麻也因与太后一同长大,便也不太拘礼,坐在了太后身边。
太后道:“这几日皇帝可好。”
苏麻道:“皇上似是憔悴了许多。今儿个奴婢去给皇上送东西,瞧着皇上似乎又瘦了些。”
太后道:“做皇帝本就是遭罪的,若要享福,岂能做皇帝。”
苏麻道:“太后说的对。”
太后道:“哀家听说这几日皇上总是去永寿宫。”
苏麻道:“是啊。恪妃娘娘与皇上也算青梅竹马,皇上自然喜欢去永寿宫。”
太后道:“只是皇上太宠她了些。还特地将永寿宫赐给她居住,只因永寿宫离乾清宫最近。”
苏麻道:“恪妃娘娘这些年也算是乖巧懂事,只是可惜了她不会生……”苏麻说道这里住了嘴。她明知道是太后不想让恪妃有孕,却一时口无遮拦说了出去。
太后反倒不太在意的说道:“恪妃也算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是汉人,哪怕是汉军旗女子也好。”
苏麻道:“既如此,太后何不赐她入旗籍,赐满姓。”
太后道:“倘若这样,她就不是汉人了,也就无法显示咱们满汉一家的情分了。就只委屈她吧。”
苏麻道:“太后考虑的是。”
太后道:“只是如今,太过冷清了些。皇帝不喜去皇后处,倒是总去永寿宫,恪妃不会生育,巴氏身子不好,又才失一子,只怕要怀孕也难,陈氏入宫也有些年了,也一直未孕,只怕也难,看来,还是该给多添些人,也好分分恪妃的宠。”
苏麻道:“太后说的是,只是倘若真要选人入宫,又怕血统不纯正。咱们满人是最讲究血统的。”
太后思虑片刻道:“古时选秀多是随意采选,由官员到民间去挑选,咱们若要选,也该定些规矩,定个日子才好。还是让礼部去办吧。”
已经几日了,皇上不愿出永寿宫,连请安都去的极少。太后知皇上心里难过,也没有过问。石幽雪瞧着皇上这样,也是极心疼的,亲自做好了参汤,希望几日未好好进食的皇上能吃一些。
看着憔悴的皇上,石幽雪道:“皇上,该进膳了。”
皇上只是摇头,有气无力的说:“不吃。”
石幽雪道:“这参汤是臣妾亲手所做,皇上可否为臣妾喝一口。”
听到这温柔的语气,皇上才抬头看了一眼石幽雪,虽日日留在永寿宫,却好似许久未见一样,石幽雪的脸上也尽显憔悴之色,身子纤弱。皇上拉过石幽雪,坐在自己身边,才接过她手中参汤一口喝下。
两人相视而坐,皇上一声叹息,道:“朕太无能,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石幽雪安慰道:“这不怨皇上,皇上一心想保住皇子,只是皇子……皇子身子不好才……”
皇上道:“全是朕的错,当年,暮华若不是为了照顾朕,也不致落下病根,以致孩子在母体便胎气不足。”皇上又是一声叹息,才道:“暮华这几日怎么样了。”
石幽雪道:“臣妾听说,巴姐姐得知此事,当场便晕了过去,现如今,十几位太医都在华音殿看着呢。”
皇上拉起石幽雪的手,道:“幽雪,有时候朕在想,幸而这孩子是暮华的,倘若是你的孩子,朕只怕连死的心都有了。”
石幽雪急道:“皇上断不可如此说,若真是这样,臣妾只怕万死了。”
皇上道:“朕说的是真话,自朕知道你不能怀孕之日起,朕便总是在想若不是朕当年的随手一指,你也不会受此罪过。”
石幽雪道:“臣妾倒要感谢皇上当年的随手一指,这一指,让臣妾留在了皇上身边,能伺候皇上,是臣妾一世的恩宠,便是没有孩子,臣妾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