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青城多富庶,但这在青城人听来却是一种贬低。从词面上来说,富庶,就是富裕的庶民。青城人认为,“富庶”是把他们青城人和大明王土之下的普通庶民混为一谈,所以青城人很不屑。
不屑容易滋生不满,而不满的人多了,就会带来些许的改变,尤其是这座城的所有者是一个从未露面从不管事的王。
城衙自然是有的,巡街更不必说。但若是说青城的官方武力只有巡街,你可能会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过确实如此,青城并无官兵。作为一个面向大海的易受攻击的城市,青城的守备力量在青城四十里外,不因为别的,因为这是楚王的城,一个从未露面的楚王的城。
楚王是什么来历,即便是老青城,也只能摇一摇头。那些富甲天下以至于和朝廷往来密切的富商们也不知道。所有的青城人只知道,因为楚王的名字在,所以守备不敢进驻一兵一卒。因为楚王的名字在,城中颇多的势力从不敢大乱青城。
说起青城的各种势力,这也是青城的特色之一。因为商户繁多,所以商户之间便合作成为商会,而商会雇佣的护院护船和护路便称为势力。
青城有三大商会,即南北用盐司,青瓷锦绣司以及百工司。相应的三大势力,即鱼尾帮,攥云帮以及龙衣帮。看似秋毫无犯,实则明争暗斗。
青年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听着富户给他讲这青城的形势。不用说他也知道,那日的出手相救,已经把他拉入了这明争暗斗之中。
“我是青瓷锦绣司的画司主管,那日前来抢劫的是百工司。”富户悄悄瞧了一眼青年,看他神色如常,心中不禁感叹此人英杰。要知道,他招惹的可是天下大城青城的三大势力之一,听闻此事竟仍能不动如山!
“一月千两,不知如何?”
“一月百两,不过需要给我在府内拨一处小院。”
“好,没问题!银钱照旧千两,我这就吩咐下人为您准备院落!还不知大侠贵姓?”
“姓楚,名偏狂。”
“好的!楚大侠,即日起您便是我的座上宾!还有,过两天便是除夕了!若楚大侠不嫌敝舍寒漏,便在这将就个年吧。”这自然是商人交待过年也不能离开。
“好。”
待青年带着小风前安顿好,已经是除夕下午。风前瞪着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显然是对这院子十分满意。
青年,也就是过去的两把刀,现在的楚偏狂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年后你便一岁了,可以学刀了。”
......
除夕一夜喧嚣,整个青城由内而外的散发出喜庆的硝烟味道。待这人间烟火味淡淡散去,正月初一,拜年的脚步声和恭贺声便又追着那喜庆的余韵纷至而来。
作为富户,来往自然要多得多。商会内部自不必说,各大商会之间也会相互走动。因此,这座府邸前面的道路上车水马龙。作为护院,楚偏狂自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作为楚偏狂,他其实不需要做什么,他只需要坐着。
那些来客的情绪是一种气场,而在楚偏狂眼里,那种气场就像是来客的长相一样显而易见。一个连刀的情绪都能感受的剑客,自不必说人。
巴结或是炫耀或是试探,楚偏狂不禁嘲笑起这个富户来,即便是他的妻子,对他也不过是畏惧罢了,倒是他的女儿,满心欣喜,不含杂质。
直到百工会的到来,楚偏狂才稍提起兴趣。一队人,并没有普通人那种赤裸的气场。
六灯剑客。
在大明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生活着不知多少剑客。但无论招式流派,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斩灯。
五米开外是第一盏烛,六米处是第二盏,依次向下。剑客用薄如蝉翼的试剑,向下只斩一次,烛灭几盏,即为几灯剑客。
六灯,十烛。
“在下百工司龙衣帮沈戈风,特来向朱老板拜年!”那队六灯剑客中为首的一个作揖道。
“原来是沈先生!快进来喝茶!”那富户姓朱名林,大腹便便正是老板的样子,而那为首作揖之人也确实不像个剑客而像个先生。
“不必了,这是家主给您带来的礼物,礼到福到,我便不叨扰了。”
“还送礼做什么?马老板真是客气了!沈先生,请帮我向马老板拜个年!青瓷锦绣司年关正忙,便不拜会了!”
“在下告辞!”
那队人走后,朱老板不安的走到礼箱处,踌躇良久,终究还是没打开箱子,而是返身走向坐在边角的楚偏狂。
“楚大侠,不知可否帮我打开那个箱子?”
“好。”
楚偏狂起身走向箱子,开箱。并没有朱林担心的暗器,更没有贼人袭出。
那是一箱土。
朱林疑惑的看向这箱土,思索良久也未能理解马老板的用意。他招呼下人,命令将这一箱土一捧捧清出。
清到最后,大大的箱子只剩下了一块布,一块染红的带着土腥和血腥的布。
朱林看到那块布脸色骤然苍白,他胖硕的身形一阵摇晃,仿佛纸糊的大象遭了风。他踉跄两步,直到下人将他扶住。
“他们····他们果然知道!”
朱林当即吩咐紧闭大门,那慌张的样子仿佛此时此刻便是千钧一发。他将楚偏狂领至屋内,匆忙关上房门,然后竟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不知大侠还有多少朋友能来帮我,我愿付出一半家财保命!”
楚偏狂静静的等待着,等待朱林把话说完。
朱林惊恐万分的说道,“楚大侠,刚才门口的那箱土,您看见了吧···`土和图是谐音,图就是地图啊!箱子里的土掏空之后是带血的布,这是在威胁我,没有图,就会流血啊!”
略微停顿,朱林接着说道,“实不相瞒,百工司数日前在海上丢了一条船,而不巧的是,在我们青瓷锦绣司的画司里,竟发现了他们丢失的一箱货物!我当时动了贪心,打开了箱子,除了层叠的武器之外,我还找到了一块地图残片,一块夹在箱侧的地图残片!而第二天,竟有一个神秘人来问我要箱子!我自知理亏便将箱子交出,而神秘人也便离开了。之后的第二天,您也知道了,我的女儿差点被贼人劫走,那些人之中,便有前日的那个神秘人!”
朱林跪在地上,十分可怜,仿佛一瞬间便老了十岁。“若是知道他们是百工司,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藏那个地图啊!”
“为何不把地图交出?”
“残图上只有三座山和昆阳城,一看便能记住,我已经托人将之交至指定地点了,但即便如此,我也难逃一死!”
“青瓷锦绣司和攥云帮呢?不出手帮你?”
“关系重大,青锦司绝不会帮我的,我也曾想过把这个地图的消息散出去,但我怕报应来的更快··”
“朱先生安心。”
朱林听了这话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恨不得感激涕零,但他仍有些担心的问道,“不知楚大侠能有多少人来?”
“六灯剑客六十人。”
朱林大喜说道:“谢谢先生!事成之后,敝人决不食言!”
楚偏狂自然不是对朱林的一半家产有兴趣,也更不会有六十名六灯剑客,他出手自然有他出手的理由。他常年居于六王府,知道一些宫中禁事,其中便有关于一张图的故事。而想起那喋血一夜,楚偏狂更不禁咬紧了牙关。平常事不会让他愤怒,任何让楚偏狂情绪波动的事尽非平常。
·····
也不知怎的,青城突然下起了雪,于是正月的脚步在这大雪之下骤然慢了下来,慢的就像是此时此刻青城之中很多人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