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忍师太顿了顿,继续说道:“郑景文生性高傲,不屑解释,你父亲一怒跟他动手,百招之后,‘腹结穴’上中了一指,真气震破,从此武功全失……”
李飞鱼脑海中陡然记起父亲的“风湿病”,恍然大悟,伤感地道:“可怜的爹爹;这太不值得了。”
百忍师太冷冷说道:“不值得的岂止你父亲,他仅仅失去一身武功,而你姨父却失去了整个名誉和幸福。”
“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你姨父受花月娘蛊惑,不但一心欲替她报仇,更在情不自禁之下,跟她发生了不可告人的关系,一切情形,竟然全在那道人的预言之中,后来你父亲发觉受了愚弄,极力规劝你姨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无奈当时你姨父已深陷情网难以自拔,你父亲苦思再三,才想到一条破釜沉舟的计策。”
“他老人家怎样计较?”
“他为了使你姨父和花月娘绝情分手,便假冒你姨父,到一个暗无星月的夜晚,将花月娘诱到荒野,用金针挑断了阴经七脉。
那时候,花月娘得你姨父注力之功,散破的真气,已经能够渐渐凝聚一部分,假以时日,功力未必不能恢复,然而阴经七脉一断,今生今世,便永远注定不能再练武功了,花月娘羞怒交加,从此远走南荒。
但是,你姨父却因此和你父亲割袍断义,以后再也没有往来,直到你襄铃表妹临盆出世那一年。你姨父终于因痴而狂,离家不知所终。铃儿出生,母亲又伤褥去世,你父亲义不容辞,慨然收养了铃儿,可怜两个前途无限的少年英侠,先后全毁在花月娘一人手中,这段经过,除了我恐怕再无知道得更详细的人了。”
李飞鱼听完这篇故事,不免感触万端,神伤不已。
到现在,他总算解破了心里一部分疑团。
这些往事,为他说明了父亲武功失去的原因,也在他心里留下另一些模糊的疑问。
譬如说:百忍师太为什么会遁世隐居?为什么将这间茅屋叫做“茹恨庵”?她有什么恨事?她和师父净一大师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疑问,使他下意识地感到,百忍师太必然在告诉他的故事之中,隐藏了属于她自己的一部分。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提这些疑问,经堂门口布帘忽然掀起,君念从门外探进头来,轻声叫道:“师父,素斋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用么?”
百忍师太点点头,道:“你李师兄跋涉奔波了一天,想必饿了,你带他先去用饭吧!”
“李师兄?”君念瞪大两只眼睛,望望师父,又望望李飞鱼,对这突然改变的称呼,显然感到十二分迷惑和惊讶。
寂静的山峦,萧索的旷野,一弯残月,斜挂在树梢。
惨淡的月光下,倏忽掠起三条其快无比的人影,划破寥寂,向东飞驰。
领先的是个四旬上下中年女尼,后面紧紧跟着一男一女,女的僧袍飘飘,男的儒衫猎猎,人儿却一般神俊秀逸,难分轩轾。
三条人影在旷野中奔驰,快得宛如三缕轻烟,片刻之后,已绕过西岳华山北麓。
那中年女尼身形陡然一顿,举手示意,三人都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下停了步,女尼神情凝重地轻声说道:“转过前面一处峭崖,便是华山派总坛所在,我料那叶策雄必然还没有离开华山,君念带路,可以避开崖上暗桩,飞儿跟着混进去,设法引出叶策雄,待我绊住他时,你们就放手救人!”
李飞鱼道:“那叶策雄武功虽高,晚辈并不惧他,只是如今华山武当两派掌门人都被他**毒酒所惑,唯他之命是从,更有许多无辜衡山派弟子,一旦动起手来,难免伤了他们,这一点甚感为难。”
百忍师太毫不思索,沉声说道:“不得已对,只管下绝情,施辣手……”
李飞鱼道:“但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自己并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假如遽尔施以残杀,晚辈总觉得不忍下手!”
百忍师太冷笑道:“现在咱们以救人为要务,既然发动,势非得手不可,岂能为了妇人之仁,败坏大事,你不忍心下手,可以把御敌迎战的事交给君念负责,你就只管救人吧!”
李飞鱼总觉有些不以为然,但百忍师太如此做法,显然是为了拯救韩襄铃和诸葛珂儿,手段虽嫌过份,却使他无法再作反驳,只得怏怏和君念动身。
转过峰脚,迎面果然有绝崖阻路,壁高四十余丈,中分为二,留有宽仅半丈一条狭道,宛如将一整块巨石,硬生生用巨斧劈开,形势极其险要。
从绝壁外远远望进去,可以看见半里以外,是一片宽敞的山谷,谷中房舍比邻,约有百来栋,这时已是深夜,谷中仍然亮着闪烁的灯火。
不问可知,这就是江湖着名的华山派总坛所在了。
李飞鱼在狭道外数十丈处就停了脚步,凝神打量着这武林赫赫有名的华山总坛,内心不禁感叹,思忖道:从这些设置和险要形势看来,当年华山派开山祖师,不知曾经花费了多少心力血流好不容易跻身武林名门大派之列,又怎料想得到,只被万毒教一杯毒酒,使轻轻易易屈服在掌握之中?
于是,他又联想到衡山派掌门人萧敬钰,在君山大会上那番悲壮怆凉的措词,也想到和他一面之交的陈琨,他们何尝不是铁铸铮硬汉,但血肉之躯,竟抵挡不住洗心殿“**毒酒”,这下场未免太悲惨了。
怔忡良久,李飞鱼胸中思潮起伏,实在无法决断,他既不能不救韩襄铃和诸葛珂儿,又不愿对无辜的衡山门人施用毒手,是以迟疑悲苦,莫可名状。
君念轻轻问道:“李师兄,你在想什么?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开始行动啦!”
李飞鱼微微一震,从冥思中清醒过来,感慨地道;“是的,应该开始行动了,但我们此时清清白白的双手,等一会难免沾染满手血腥,不知会有多少华山门下,丧命在你我剑下,君念师妹,你不觉得这是件可怕的事么?”
君念嫣然笑道;“原来你还在生师父的气,怪她老人家不该太狠心了?”
李飞鱼忙道:“不!两害相衡取其轻,她老人家的话,自有绝对的道理,我是耽心在不得已的时候,会忽然狠不下心,下不了手!”
君念笑道:“这也不要紧,华山总坛,我曾经进去过一次,里面大约形势,都很熟悉,咱们索性不用明闯,只消用快速身法掩进谷去,偷偷救了人出来,就不必正面跟他们动手了。”
李飞鱼苦笑道:“能够这样,最是上策,师妹神剑之下,务必要稍存厚道才好。”
君念好像并不在意,耸耸肩头,道;“知道了,咱们走吧!”说着,当先转身,奔人狭道。
李飞鱼吸了一口真气,紧随在后,双掌交错护住前胸要害,步步谨慎,伏身而进。
两人顺着峭壁下阴暗之处,捷如狸猫般掠进那半丈宽的入口,彼此相距约有七八尺,以便遥为呼应。
君念对峭壁上的伏桩暗卡位置,俱都熟记在心,一路掩遮疾行,片刻之后,两人都悄没声息越过了十余丈长的狭窄通道,竟未被人发觉。
狭壁之后,便是华山总坛谷口,踞高下望,谷中灯火点点,犹如繁星,一列列的房舍,尽瞰无遗。
李飞鱼闪身掠进谷口刚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一条其快无比的黑影,飞一般从狭道中疾冲过来,竟从他们身侧不足三尺之处,‘唰’地超越而过。
两人几乎同时一惊,急忙闪避,待要定神看时,那黑影已笔直向谷中如飞而去了。
君念骇然道:“李师兄,你看见那人是谁了吗?”
李飞鱼摇摇头道:“身法太快、竟来不及辨认他的的像貌,但华山总坛中,决不会有这样一位绝顶高人。”
君念问道:“会不会是师父跟我们闹着玩,抢先进谷去了?”
李飞鱼神色凝重地道:“不!那人一身黑袍,不像是僧衣。”
君念喃喃自语道:“不是师父,也不是华山总坛的人,那么他是谁呢?”
他们正低声议论,不想竟惊动谷口一处暗桩,只听一个粗重的声音喝道:“谁?是谁在说话?”
两人连忙往口,李飞鱼身躯一缩,。退藏在附近草丛中,君念猛吸一口真气,身形凌空上拔,竟用“吸壁术”,背贴山岩悬空凝住不动。
刹时从一块大石后窜出两个提刀壮汉,四只精目,向谷口扫视一遍,其中一个说道:“怪了,明明听到有人发笑,又有人在低声谈话,怎的竟不见了?”
另一个埋怨道:“大约你还在做梦吧!要是有人胆敢偷进谷来,前面狭道上三处伏桩会没有一点动静?偏是你耳目最灵,连鬼说话也听见了!”
那人用力摇摇头道:“一点没有听错,那说话的声音,好像还是一男一女……”
另一个冷笑骂道“扯你娘的臊,八成是你妹子在草窝里偷汉子,越说越玄,连男的女的全听出来啦!”
君念听到这里,颊上一阵红,顿时勃然大怒,腰间一挺,人如飞丸,从山壁上崩射而落,脚未落地,僧袍疾扬,那骂人的已被迎头一掌,仰面栽倒。
另一个举刀一幌,纵身便退,大声叫道:“有奸细……”
“细’字才出口,君念皓腕一探一挥,‘嗡”地一声龙吟,三刃剑蓦地出鞘,那人第四个字还没叫出来,心窝上已添了个血窟隆。
她一出手,只不过石火电光之际,剑掌之下,已伤了华山派两名门下。
李飞鱼从草丛中暴射出来,待要阻止,业已不及,不禁轻声责备她道;“才告诉过你,出手要存厚道些,你看好好两条人命,竟被你无辜断送了!”
君念一边抹去剑上血污,一边漫声答道:“谁叫他们嘴里不干不净,我本不想杀他,一时却忍不住。”
李飞鱼还待再说她几句,忽闻远处已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只得顿足道:“这两人一死,必将惊动全谷,事不宜迟,咱们快些闯进去!”
两人急展身形,奔人谷口,不过盏茶之久,身后已传来急促的尖啸声,刹时间,全谷啸音四起,人声鼎沸,尽皆惊动。
君念倒提着三刃剑,飞步前导,左转右弯,奔到一排瓦屋边,低声叫道:“李师兄,现在来不及照师父的话做了,我替你引开搜寻的敌人,你快些去救韩姑娘她们!”
李飞鱼扬目张望,但见房舍层叠,处处都是呼喝奔逐的人声,灯球火把,耀眼欲花,哪里还能细查韩襄铃和东方英莺儿被囚的地方,长叹一声,道:“既已如此,索性放手硬闯吧!咱们不必分开,唯一的方法,是擒住一个华山弟子问问他们囚禁人的所在。”
君念道;“好!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捉一个来。”
李飞鱼叫道:“师妹,捉活的,不能再伤无辜了……”但君念早已如飞而去,这些话根本就没有听到。
她自幼生长荒山,哪知天高地厚,提剑窜上屋顶,遥遥一望,见左侧不远处正有一群人奔来,当下并未细想,身形一闪,便迎了上去。
那群人个个执着兵刃,为首一个白发老人,正是叶策雄。
君念掠身而至,三刃剑当胸一瞬,娇声喝问道:“喂,你们谁知道囚禁人的地方?”
叶策雄抬头一看,却不认识这年轻女尼是谁?当时一怔,沉声叱道:“大胆的东西,谷口暗桩,是你杀害的不是?”
君念道:“不错,他口里不干不净,我为什么不杀他!”
叶策雄大怒,暴喝一声,身后众人一涌而上,立刻将君念团团围住。
君念横剑当胸,傲然不惧,冷叱道:“老家伙,你敢是仗着人多,要想动手?”
叶策雄欺她单身一人,既已被困,该难脱逃,冷笑说道:“老夫问你,你身为佛门弟子,彼此又索无一面之识,为什么要擅闯禁地,动辄伤人?”
君念“啐”了一口,道:“呸!谁管你什么禁地不禁地,咱们是来救人的,任何人也管不着。”
叶策雄心中一动,忙道:“你要救谁?”
君念冷笑道:“装什么傻难道你猜不出来,咱们是来救援韩姑娘和珂儿姑娘的,你只说她们被囚在什么地方,其他不必啰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