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和刘大友打得是棋逢对手,各不相让,过了一会就有些手软脚软。郭达一开始挺兴奋,现在也看出不对了,唯恐伤了两人,急忙大喊,“停停停!停停停!”两人这才后退两步停下。打斗的时候只觉得腿脚又疼又硬疼得发木,一停下来,李义两腿一软,差点没倒下,只觉得浑身发抖,手脚打颤,喘气都不匀乎了,本想对刘大友抱拳施礼,胳膊刚抬到一半,一软又下去了,只得对刘大友呲牙一笑,仔细一瞧刘大友,也正对自己呲牙,俩人面对面嘿嘿一阵傻笑,算是施了礼。
郭达见李义如此好武艺,欢喜得不行,两臂一张走到场中,一手拽住一个,“哎呀呀,勇士也!勇士也!”看他欢喜的样子,好像两手拉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个金元宝。
李义被郭达拉着坐下,心想这位郭大人随和得很,全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高官模样,心情也放松了,就开始活动胳膊腿,一边揉一边哎哟哟的叫。
“刘大人好硬的身手,打得我浑身疼。”
“哈哈,刘郎将乃是我军中第一好汉,练的就是硬功夫,你能在他手下这么久不败,就是我军中第二的好汉!”郭达一副大咧咧的架势。
李义心中一动,郭达这句话是不是要让自己投入他的府军?也可能指的是自己现在在柳林团练营,也算是郭达的属下。想到这些,心里不免有些期待。
刘大友毕竟是郭达的属下,还是一副恭谨模样。“李义小兄这么年轻,将来必定是在我之上,再过几年,只怕我在他手里走不下几招喽。”
李义不敢托大,赶紧回道:“刘将军正是当年,就是再过十年我也赶不上,有机会还望刘大人多多指点”。
郭达拉起李义的胳膊:“刚才伤到了没,我这有上好的金疮药,给你抹一抹”。
李义虽然放得开,也没胆子大到到让上官的上官给自己擦药的地步,连忙推辞了。
郭达又把李义的武艺家世问了个遍,拉住李义的袖子,“我今年三十有二,你虽然是我的下属,但毕竟是乡丁,用不着跟我这么拘束,叫我郭大哥就行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李义本能的打起精神来:“属下不敢,大人于我就是长辈,我怎敢如此无礼”。
郭达一竖拇指:“年轻人本领高强,又如此谦虚谨慎,实在是难得。打完这山匪,你打算做什么去。”
李义心说,果然来了,这肯定是要招揽自己了。在家耕田固然不是自己情愿,只是从前也没考虑过要怎么做,要想出人头地只怕很难,在家耕田也是快活得很,临到跟前打了退堂鼓:“大人,我是家中长子,两个弟弟还小,我没什么打算,只是回去孝敬父母,照顾兄弟。圣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我在家孝敬父母,也算是遵从圣人教诲,我学得一身武艺,也能护佑家乡一份平安。”
郭达听了默然良久:“你说的也对,孝敬父母乃是做人第一等的要务。我有三个儿子,最大的刚刚十二岁,我经常想,只要我的儿子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不要吃苦,不要有刀枪之险该有多好。只是,我又常常想,我现在是五品的团练使,若是我的儿子以后做不到五品的官职,我就觉得他太没用,不能给我脸上增光,若是他做了比我还大的官职,我又觉得他太辛苦,心疼他。唉,我都不知道应该希望他们长大之后做什么好了。”
李义听了知道是在说自己,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也许自己父亲也是如此矛盾吧,教会自己一身武艺,却从不说让自己建功立业的话。
郭达也不理会李义,转头跟张秀和马武谈话。李义一时无聊,就跟刘大友搭话。刘大友虽然在郭达面前拘谨,在别人面前还是很有长者之风,起码比郭达要有风度,细谈之下才知道,刘大友字用修,是府军的营官,从前是禁卫军的营官,吃了败仗才被贬到西平府做了府兵的营官。大梁国军制,军有三种,一是团练营,算是民兵,用到了就征集,之后解散;再就是地方兵,有州兵和府兵两种,受地方官指挥,也由地方供给,主要用来维持地方治安,剿灭山湖水匪,每地方人数都是不同,西平府多年没有战事,有府兵一千人,一直没有变过;最高就是禁卫军,本来是用来守卫京师,只是梁国和蛮胡征战不休,京城时常成为战场,各地精兵都抽调入禁卫军,慢慢的变成了主力军种,直接受朝廷指挥,由朝廷供养,多年来和北胡打仗的基本都是禁卫军,包括平北、镇北、定北三大军都属于禁卫军。禁卫军比府兵从官阶上就低了一级,所以说,刘大友从禁卫军到府兵,同样是营官,却是被贬了。
说了一会话,郭达就让李义三人和刘大友随他一起巡营。李义跟在郭达身后,见营地井然有序,十分规整,只要是看见郭达,所有的士兵都抱拳施礼,郭达有时候问两句话,有时候摆摆手,让士兵们各安职守。李义见他颇有气度,心想郭大人虽说没什么架子,可是毕竟是一府团练使,堂堂正五品官员,身份在这里摆着,威严所在人人都要行礼,郭大人也算是功成名就。
郭达转头问李义:“你看我这士卒如何?”
李义一时想不出词来:“大人的军营井井有条,我没见过别的军营到底如何,大人非要我说的话,我只有一句:训练有素!这些兵卒有大人带领,又有刘将军这样的虎将,必定是一支劲旅”。
“你觉得如果我把这些人拉出去跟北蛮打,应该打得过吗?”
“我没见过北蛮,刘将军跟北蛮打过仗,应该知道。”
“用修,你觉得如何?”
用修是刘大友的字,见郭达问话,跟上一步道:“打仗的事情不是比武,打仗就像是捅刀子,不管实力如何,谁先捅对方一刀,谁就赢;单说正面厮杀,如果上至将军,下至小卒,上下一心,动如一人,就算是北蛮,也能打得过;若是单说兵卒武艺,咱们这寻常兵卒,两三人或许顶的上北蛮一人。”
李义听郭达谈起北蛮,心里一惊,赶忙问道:“咱们西平府距离北蛮几千里远,只怕打不上吧。”
郭达沉默了一会:“消息说,北蛮朝廷正在商议是否要从巴山袭击我国。”
除了刘大友好像早就知道了,其他人都大吃一惊,蜀州百年没有战事,难道要打仗了!
郭达见众人都吃惊的样子,呵呵一笑:“不必惊慌,咱们蜀州之所以这么太平,就是因为巴山险要,才保得百年无事,北蛮想穿过千里巴山,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年年都有人说要从巴山南下,又年年都是虚惊。”
巴山之险难于青天,一直都是蜀州北部屏障,若是被人穿过,蜀中无备必定是一场浩劫,只是寻常人也是傻到要强穿过几千里巴山。众人刚松了口气,谁知郭达又来了句:“打仗嘛,早晚的事。”
李义一琢磨,郭达翻来覆去的说北蛮,估计不会是老调重弹,真的要打仗了!
郭达看了看几人:“李义,你一身好功夫,若是到我军中,一年半载,队官营官是少不了的,若是运气好能立下功劳,前途远大谁又能知。”
李义有些心动,只是刚才才说了孝敬父母的大道理,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郭达见他表情松动,又道:“现在你也不用回答,过些时日再说。”
夜路难行,当天晚上,李义等人就在侍卫的帐篷里挤挤睡了。第二天一早吃过饭,郭达另外派人给赵鹏送信,叫李义等人一起巡视老虎山。
李义跟着郭达围着老虎山走了一圈,果然如昨日所言,山势易守难攻,不是靠人多就能攻得下,虎尾坡就在虎腹之下,若想从这里上山,就会被虎腹上的人乱石攻击,夜间又有人隔三差五地扔火把下来照明,夜袭不得,其他地方高耸如壁,无法攀登。转了一圈已经晌午,郭达叫几个部下一起商议,叫李义三人旁听。
府兵在昨日就已经试探性的攻击了几次,想从虎尾坡强行上山,只是这虎尾坡宽不过三四十步,长有一百多步,府兵想从奔跑而上,却被崖上乱石砸下,伤了十几个人,不得已又撤回来,四周的山崖上也有人巡逻,无法攀登,只好把山围起来再作打算。
参加军议的有团练副使左贵,是个文官,并不发言,再就是两个营官,一个是刘大友,另一个叫牛启,再就是几个营官的副手。一群人讨论半天,围绕着如何登上虎尾坡筹划,后来就得出一个主意,要在虎尾坡做成一个挡棚。
计划用树干做成一个树排,然后放在虎尾坡的崖底,靠在山崖上,这样就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空间,山上的石头砸下来,若是有个弧角,就砸不到木排,就算砸到了,也因为是个斜面,受不得力。只要到了虎尾坡上端,弓箭手就能仰射,压制了山上的人之后,士兵就能搭人梯或者用勾绳上寨墙。
郭达皱着眉头,觉得这个工程浩大,只怕要打好些天才能搭起木排,然后还有不少细节值得推敲。一抬头看见李义三人站在旁边:“李义,你有什么想法?”
李义听了半天,对几个营官的计划不太赞同,做了一揖,答道:“做木排耗时很久,特别是从木排里冲出来攻击寨墙的时候,只怕伤亡很大。”
见几个营官都点头不语,李义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要从虎尾坡上去只怕损失巨大,若是能从其它的山崖攀登而上,就省力得多。”
牛启回道:“这只怕行不通,这四周的山崖只有四处缓坡可以爬上,但陡峭非常,而且山匪已经派了人日夜看守,只要有三五个人守着,从下面就肯定是上不去的。”
李义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他们还没有想到,更加自信了:“如果要从虎尾坡做文章,只怕没什么花巧,刚才我看虎腹崖上都是一些老弱,还有不少女子在其中,只怕是匪首把多数人都派到这里看着虎尾坡,这么多眼睛盯着,除了做木排别无他法。而那些悬崖,貌似不可攀登,但是老虎山这么长,总有可以想办法的地方,最要紧的是山匪没有足够的人手看住每一处地方,只能来回巡逻,这就给了我们机会,只要一人登上山崖,就可以缒下吊索,其他人也可以攀登吊索上去了。”
牛启听了问道:“有人能上去固然好,只是这山崖陡峭,谁能上的去呢,再说,山匪也安排了人昼夜巡逻,只要一时间没有足够的人手跟上,先上去的人只怕活不了。”
“只要敢想,就一定办得到!”李义语气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