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边说边行，已至画石铺就的甬道。
两例花香飘拂，芬绮动人。
归画凝了大朵的玉色牡丹，心有戚戚。
皇帝取过她的手在掌中揉搓，情意款款：“画儿多虑了。朕喜欢天然去雕饰的妃子，画儿就是，眉不描自翠，唇不绘自红，国色风华，令朕倾心惬意得很。”
“皇上，画夫人，我今日进宫，便是想推荐一人给画夫人莳香。”刘陵笑意点瞳，眸心自信朵朵，一弯情意拳拳，让人深信不疑。
有皇帝的绵绵情意护全，归画美面漾笑，唇齿间浅露了渴望道：“本宫只听说过莳花，何来莳香之说？”
“所谓美人如花，当名花来莳，便是轻而易举。她善莳花，便会善莳香，我推荐的人有绝对的把握，不仅让夫人肌体自香，肌肤如桃瓣粉嫩，亦有驻颜之术，让夫人红颜永远如初绽的蓓蕾。”刘陵俊瞳掠过皇帝的眼，定在归画面上。
皇帝眉峰露喜，欣然道：“如此甚好，不知是何人有此妙术？”
“夫人若同意，我便请她来！”刘陵粲粲一笑，对了归画飘忽不定的眸彩道。
归画抿唇浅笑：“谁能拒绝驻颜之术呢？”
“天下能使女子芳容永驻者，除了卓苦薏，再无二人了。”刘陵接了话风，优雅一语。
皇帝眼角一亮：“卓苦薏？陵儿提醒朕，她既是天下第一香，莳花调香远胜召氏女子，而她身上亦有一股子异香，朕虽闻不出，却也觉得清雅婉约，可惜颜面天生媸丑，否则定是天下奇艳的一株名花。”
刘陵眼风睇向发愣的归画，柔和道：“夫人可愿意卓苦薏近身侍候一段时光？”
归画沉吟不语，眸色扑朔迷离。
身后小萝温婉道：“近身侍候最好不过！夫人本就喜香弄粉，或许真有奇法让夫人肌体自香红颜永驻，也是福泽一桩。”
一语提醒归画，瞬间美面聚了笑芒：“好，就让她前来，本宫且信她一次。”
皇帝抚掌叹道：“朕正有此意，宫中少了一个召大姑，不免让众妃惆怅百结，让她闲暇时一并教习了后宫妃嫔，人人有事可做，有美可造，也不寂寞幽怨，朕心也愉悦了。”
“皇上贪心，画儿一人肌香不够，还要众妃也体艳迷惑圣心。”归画娇嗔一语，巧巧揭过心上的痛处。
皇帝哈哈大笑：“画儿，卓苦薏自然会给你最美的香肌玉肤，朕专宠画儿便是！”
归画面色酡些，弱弱一哂：“皇上低估画儿了，画儿正希望后宫女子雨露均占，也省点心来莳花弄香呢。”
皇帝柔蜜蜜捏捏她的柔荑，身侧假山旁几十株合欢花开得正艳，伸手撷了几朵插入她的蝉鬓，花细长如羽，随风微颤，顿时添了几分妩媚，国色风华，令人爱怜，皇帝龙瞳中一抹温软宠溺之色：“一花开不香，众花才群芳，后妃若人人如画儿名花心胸，容得下百花齐放，朕也就无忧了。画儿，你瞧那芍药开得如天边彩霞，绚丽夺人，真如爱妃呢。”
说着，拉了她的手往芍药丛走去。
归画娇软如小鸟依在皇帝手中，眉上笑欢，秋波泛媚，真比芍药还要明艳十分。
刘陵低眸冷笑，再抬瞳，已是沉静娴雅，清傲如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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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懿苑从未有过的沉静与惆怅。
明日，漆雕姊弟便要随了卫大将军的部曲一同前往边塞杀敌，分别即将在眼前，各人心思沉重，万般不舍与凄惶一一在瞳中流转。
苦薏亦是极力压下悲伤，亲自替姊弟二人各缝制了一条赫色如意腰绦，里面装满了辟邪应急药物，一皆是珍贵奇品。
漆雕似锦捧了腰绦，眼泪一落，伏在苦薏肩头轻泣：“小姐，我舍不得你！”
“莫难过，你是为国杀敌，巾帼不让须眉！我替你高兴，若有时机，我亦向往塞外沙场，与你一道杀敌。似锦，切莫一心惦记着你兄长，不顾性命闯了敌人重地，记着，我们都等你们姊弟安然回来团聚！不许伤着，不许拼命！不许……”苦薏突然说不下去，泪如雨下，展袖抱紧漆雕似锦，任泪肆意纵横。
过了今夜，还能安然相伴说笑，莳花弄香，调粉逗乐么？还能如此相拥对话，任情意如瀑布无拘无束的流泻么？
漆雕似锦泣不成声，揽紧她的腰枝，半晌才酸涩一缕：“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我还要陪着小姐走很长很长的路，等你事了，我们一起去江湖笑傲！”
“好，你答应我的，我相信你！我等你！”苦薏推开她，用木香菊帕替她拭了泪水。
漆雕似锦亦是握了梅花帕替她揩泪，两人含泪相视，美瞳俱是粲然一笑，室内顿如繁花盛开，天地亦为之一眩。
美人如花，少艾风华，更是奢丽一束，清香无比。
二人执手望了窗外，一庭名花似锦，温馨如苑中的女子。
苦薏蓦然想起一物，从怀中取出一精致的银瓶子，柔声道：“这里头是文木胭脂灵芝，房荑送了些给吉君侯分于众将士服用，剩下这瓶子，你随身带好，边塞风沙滚滚，又值暑热临了，万一瘟疫横行，瘴气迷重，你也可用此活命，还能救护他人，千万莫弄丢了。”
漆雕似锦捏紧银瓶，郑重一语：“小姐的心意，似锦如命相惜。”
苦薏热热握她一记，想要叮嘱的话太多，然而如水回海，最终都只能归于默默的守望与祝福。
窗前走过一道人影，是风一竹，大约听到她们的对话了。
苦薏眸心闪了几闪，柔声道：“你好生歇着，明日我们一起替你送行。”
似锦点头，心中百感交集，唯有温目暖暖送了她出去。
风一竹立在低光荷畔，月色如夜明珠映出她的白衣胜雪，长发只用杏黄色抹额束了，随风飘飘，清逸绝伦。
苦薏静静凝着她，仿佛凝了修竹一般的神情。
风一竹也不回瞳，冷声道：“你来做么子？”
“与其对荷思绪万千，不如亲自去见他一见，明日一别，相见再难。”苦薏温语如菊，在夜色中璀璨开艳，令人心怦。
风一竹胸中一跳，臭丫头，什么都瞒不过你！口齿间却是不耐道：“胡说什么，我要见谁？他死活与我何干？”
语风里分明有了软意，苦薏想要笑，悄然抿住，柔声道：“卫大将军虽然勇武无敌，但匈奴人个个彪悍如虎，谁也不能保证，他永远是平安无虞。这瓶子里是我替卫大将军预备下的文木胭脂灵芝，麻烦你送给卫大将军！一并告诉他，请多照顾漆雕姊弟！”
说罢，把如意小银瓶子塞到风一竹手中，脚下一式借月弄影，如蝶迅捷荡开。
风一竹收拢掌心，眸中犹豫不定，望了一池低光荷，犹自开得绚丽，即使夜色如烟，依然不能掩去它的清妩风华。
人呢？人如何？匈奴人素来背信弃义，野蛮凶残，屡犯边界，扰乱民生，令人痛恶，自从卫大将军出征匈奴，屡战屡胜，让匈奴人闻风丧胆，远避中原。等将领们撤出边塞，他们又不时回头骚扰一番，委实令人心忧。此番皇帝命他再次出征，无非是想要他驱逐匈奴，令单于不敢再来生事惹非，还朝廷安宁，还百姓乐居。
卫大将军，绝不能有事！
风一竹再不迟疑，白衣一荡，如箭离弦，飘离低光荷畔，转瞬消失不见。
苦薏方从长青树后悠然走出，瞳中一抹笑色点亮容颜。
身后，逯羽负手而立，淡然道：“原来你想要成全她与卫大将军！她心中一旦生情动了牵挂，便对仇恨分心，久而久之，对皇帝也软心肠了。”
苦薏回眸粲笑，抚掌叹道：“黑小怪，你才明白我的心意！如此，世间岂非又少了一个怨怼之人，多了馨花一朵，难道不好么？”
“固然好，可惜对我不适用！”逯羽剜她一目，语气有些生硬。
苦薏婉婉走向前，盈盈一笑：“你非风一竹，如何同法呢？黑小怪，你要杀皇帝，我不拦你，等我事了，再杀之，好不好？”
“好！”逯羽简短一句，星瞳泛了清冷，转身回走。
苦薏如絮粘上，挽了他的臂腕，唇边笑花一朵，不语亦温柔。
逯羽凝她深深，眸华里忧泽一泊，须臾，平静无波，与她在花丛中信步漫走，渐渐，是他握了她的柔荑，步入湘妃竹圃。
二人不约而同停步，望了幽篁修竹，清风拂过，一阵窸窣轻响，仿佛一枚美丽的女子从竹端优雅飘过，令人神往。
苦薏轻语：“月母亲不知怎样了？”
逯羽心尖一动，淡声道：“她有卓观宠溺，定是无碍。长姊再毒，不至于拿她试剑饮血！倒是你，无故推荐百菂入宫，害她违背师训，为皇家织锦，又受宫规拘禁，百菂会放过你么？”
“所谓的师训，她早已违背了，替淮南王太后织锦的那一刻，她就不再遵守约定，所以我并没有害她。至于百菂再恨我荐她入织造，也不过暂时失去自由，等她绝学教习了织女，自然会回到如家富贵的，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如家嫡夫人，不过丢了绝学罢了，再说千琬姑姑千薰早学会了，所谓的绝学也不过是半壁而已，她心知肚明，怪人何用？”苦薏芊指弹了弹修竹，竹叶颤悠，一滴露水盈然而落，接在掌心，有冰凉的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