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的县丞姓钱,人称钱老爷,背后人称钱-老爷,以示其人爱财之甚,是个远近闻名的守财奴。
今天,恰恰是他在签押房理事,县令下乡视事,考察旱情去了。
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直接交付赏格,这件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可钱老爷却动了别的心思,面对着如花似玉的女猎户,他若没有动心是假的,可他自家知自家事,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继续驰骋于那个不见硝烟的战场,即使是新买的小妾每晚幽怨无比的望着他,他也只能装作视若无睹。
苍天可鉴,不是我钱世业不想,而是不能啊,如果可以,我还想再接干五百年。
秉着这样虔诚的心态,钱老爷遍访名医庸医神医巫医,寻求各式灵药,什么人参鹿茸,曾听人讲,新鲜的虎鞭,功效尤为卓著。
因此,在一听说,老虎被人捉获,他的心是愉悦的,身体是轻灵的,欲望是膨胀的,小妾在身下婉转承欢的画面是真实的。
可当他到签押房的那一刻,心是哇凉哇凉的。
不仅心肝肺没了,连虎腿都少了一只,更不要提虎鞭啦。
钱老爷不禁腹诽,是哪个混蛋吃了,诅咒他一生不举,就是不知小黄如果知道会作何感想。
这个问题又不好当面询问,钱老爷有些犯愁,布告自然没有说明具体要求,哪怕仅仅有一只老虎头,自然也要按价付酬,何况人家还送来大半只老虎。
仅仅那张光滑斑斓的虎皮,恐怕价值就难以估计。
可钱老爷,自然心中最爱的还是黄白之物,哪怕掏出的不是自己的,他也觉得心疼,觉得要是属于自己就最好了。
在欲望驱使下,钱老爷开始琢磨她话语中的漏洞,寻觅据为己有的方法,今天,县令又不在,此刻龙门县自己最大,岂不是天赐良机。
“张氏,本官问你,你可有人证,可以证明此虎为你所猎,你又怎么能说明,此虎确实就是榜文上所悬赏之虎?!”
话说得振振有词,可却是句句强词夺理。
张初尘愣了,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她本聪慧,稍一转念,就明白事情有变,联想到坊间传言,立刻猜了个七七八八。她还是忍不住冷笑一声,重新拎起虎尸就想转身离去。
“大胆,你笑什么?你敢咆哮官长,不怕本官治罪于你么?”
终究是人少气盛,钱县丞一再紧逼,她忍不住重重一顿脚,返转身子,神色凛然。
“我自笑我自己,关大人何事,大人不予认可,民女只好去寻找本县知县老爷,也好还给民女一个交代。”
钱县丞立时恼羞成怒。
“张氏,别以为本官不晓得你,一个罪人之后,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你真以为这龙门没人能容得了你吗?!来人呐,将张氏于我轰了出去!”
声音落下,门外值班的两个役差推门而入,不由分说,架起张初尘就往外走。
以她的身手,若想摆脱两条杂鱼自然不在话下,可她念及自己的处境,还是暗暗叹息,索性暂时由得他们去吧。
……
人都有从众心态,又有好奇心理,加上衙门地处热门地段,本县出了这么大件事,于是人越积越多。
连汉王府一行人想往县衙旁边的交市衙门去办理通关文凭都办不到,硬生生被卡在外围,寸步难行。
萧世藩也不着急,毕竟是公款出差,又不急迫,看看乐子也好,等会赶上饭点,再觅个上佳酒楼,好好喝一杯去去乏,嘿嘿,时间充裕的话,还可以去寻个妹子乐呵乐呵。
毛宇自然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态,也不关心。他一眼就看到了成功,毕竟在那么多人中,成功的身高让人很难回避他的存在。
他似乎正在前边跟两个人说着什么,太嘈杂了,听不清楚,但成功却连连点头,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
张初尘被两个役差叉出衙门侧门,然后身子一个趔趄,竟然差点被推倒。
身后传来两个役差肆无忌惮的贱笑。
她不想低下头,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软弱。
自从她十岁起,就再也没有掉过一滴泪,为了服侍娘,她风里来雨里去,操持家务,靠着一手打猎的好本事,家境没到小康殷实,却也没有饥一顿饱一顿。
可一年前起,张母却突然病倒,久卧病床,渐渐形销骨立。
十三岁的她,只能尽心尽力,寻医问药,母亲的病情不见起色,可家里的境况却日甚一日。
听村里人说,这种病,很难治好的,就是个无底洞。
这样一来,本村几个对她有点意思的后生,也开始疏远她。
一年多以来,她愈发感觉孤独。
这个榜文,为她的迷茫人生点燃了一盏明灯,是她的希望,她的渴求。
现在,一切,都已破碎。
她不甘,她委屈。
眼圈通红,银牙暗咬,双拳紧紧握紧。
哼,看起来,我张初尘难道要去做贼了么?!
……
张初尘一出现在衙门口。
看着那张俏脸,成功的心脏没来由觉得一痛。
他意识到什么。
事情肯定不对。
再看到衙门役差的态度,一切就很明显了。
本来,他现在是遇麻烦能躲就躲的状态。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泫然欲泣的神情,他竟然直接迎了上去。
什么也不说,握紧她的手,直接就奔去衙门外的鸣冤鼓。
右手抄起鼓锤,狠狠砸向鼓面!
一下一下又一下!
咚咚咚……
洪亮深沉的鼓声吸引住所有人的心神,一瞬间鸦雀无声,都向那里望去。
……
直到成功冲到她面前,她才回过心神。
他是?谁?
对了,他是昨晚,我认识那个人。
明明才是第二次见面,为什么感觉那么熟悉。
他为什么握住我的手?!
好羞人!
可被他抓着,心里感觉好暖和,很有安全感!
如果,如果,能早一些遇到他就好了!
那样,我就不会被那么多人那些事任意欺凌。
她的眼眶又有些湿润。
接着,一阵暴雨般的鼓声在耳边响起,让她立刻目瞪口呆。
这个冤家!
这,这可如何是好?!
张初尘着急地摇晃着他的手臂,感觉很重,很有力,可她没有时间去细细体会,她的话语很急促。
“你,你快走!”
“走,走什么,现在不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你日后就会失去更多自己的东西,那不是,我成功的做事风格!”
成功,哦,原来,他叫成功,成功,大概是功成名就的意思,你个冤家,你今日如此,哎,由得他去,若是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就是。他看在我的面上,大概,会照顾我的娘亲,大,大概吧。
不理会她此刻的乱纷纷思绪,成功继续拉扯着她朝衙门堂内闯去。
而衙内早就有了回应,值勤役差开始纷纷列队出现。
……
窦建德暗暗懊悔。
初见张初尘,果然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子。
这才是能配得上我窦建德的人物,待此间事了,某当亲自去提亲。
他今年十九岁,正是年轻气盛,做事冲动,不然也不会在家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流落至此。
意识到她肯定遭遇不公,他内心一时激荡,竟然不知所措,傻愣愣站在那里。
待到成功敲响鸣冤鼓,他才清醒了过来。
“瞧这小子,看模样周正,说话条理,刚才怎么没看出有些傻气啊。”
地头蛇一头雾水,有点摸不着头脑,在他意识里,民不与官斗,此事天经地义。
“傻气!哈哈,燕雀安于鸿鹄论道!此人,大丈夫也,窦某不如!”
窦建德冷笑两声,语声不屑,直直就要随之进入衙门大堂。
“你,你疯了么,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地头蛇还念及先前彼此处的不错,忍不住出言指点。
“窦某岂是任人专美于前的人物,虽千万人吾往矣,休要聒噪!”
他义无反顾紧随其后。
……
毛宇的视线一直关注在成功身上。
一分一秒的变化,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凭借着多年警校学习,还是能够把事情脉络整理的七七八八。
看到他竟然要带着那女孩怒闯衙门,心中不由暗叹,冲动若斯啊!
不过,那个女孩确实挺漂亮,他不由心神一荡,竟然颇像自己求学时苦恋的校花,可惜人家高不可攀。
哎,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萧世藩当然没有遗漏身旁毛宇的细微变化。
对于这个临时如伙的人,他尤其高看一眼,觉得他精明干练,是个可造就的人物,对于他背后的组织,肯定会成为强大助力。
不过,有时候,他又很恐惧。
这个男人,深不可测,这是萧世藩的另一个评价。
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竟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并且毫不违和,这一点深深吸引他。
“你,要帮他吗?!”
他也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在继续纠缠没有结果的问题,但毛宇眼中的一丝焦灼,还是被他准确捕捉到。
这让他颇感得意,毕竟毛宇还是有弱点。
“为什么?!难道,你不觉得,那个人很傻么?!”
毛宇竟然很不以为然,似乎完全不在乎。
“为什么那么想!”
萧世藩也疑惑,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瞬间濒于崩塌。
“明知不可为而为,不是蠢货么,轻易把自己蹈入死地,而不留任何后路,难道不应该接受自酿的苦果吗?!”
毛宇依然悠然自得,但话有点明显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