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一般有五道门,正门和四道侧门,正门一般只在重大节日或者迎接尊贵客人才会开启,侧门又分仪门和偏门,仪门供县令县丞主簿等官员公事出入,角门则供各房人员和皂隶出入。进退有序,丝毫马虎不得。
正门上悬挂一竖匾,上书三个龙飞凤舞大字“龙门县”。
两侧蹲着威武的石狮子,漠视众生。
狮子两旁一侧是鸣冤鼓,供人击鼓告状,一侧是布告墙,又叫榜壁,是官府张贴布告公文的地方。
适才发生的一幕,让很多人都颇为震撼,尤其是一个眉眼狭长的少女,更是神情激动,不禁自言自语。
“想不到,在大隋,竟还有如此有情有义的好男儿。”
她身旁一个同样双目狭长的男随从,神态恭谨,并不因对方是一个弱质少女而有丝毫轻视。
“小姐,咱们需要的东西已经找到,还是及早回去吧,不然,公子难免担心。”
少女嘴唇一撇,显然并不买账。
“在他心里,天大地大还是他最大,我的死活,他才不会放在心上。”
男随从不由苦笑,她也太敢说了,他对这位大小姐真是无可奈何,尤其她还是老爷最疼爱的女儿,不由压低声音。
“小姐,那我们现在做什么,热闹也看不到了,况且,这么些臭隋朝男人,看着也是厌烦。”
少女眼睛灵动无比的转了一转,芙蓉俏面上浮现一抹因为兴奋升起的红晕,嘴角浮现出个神秘的笑意。
这么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我盖娇娇既然遇见,可不能不管,还是给这个无情的世间,多留下点好种子,嘻嘻,有朝一日,就算终须毁灭一切,也要由我亲自来动手。
盖娇娇得意一笑,这一刻她的妩媚笑容说不出的阴暗,让随从内心一紧,他可是对她了解得多,赶紧附耳上去。
……
举凡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像动物界所谓天敌的存在一样。
政敌,也是天敌。
其实,无非事关各自利益。
他们信奉的是,就算我自己整不垮你,也要拼命给你添堵,下绊子,慢慢削弱你,等待最终致命一击的机会。
卢子聪是聪明人,身为卢氏门阀的偏门子弟,从小习惯了各式勾心斗角,因为为人低调,又懂得钻营,所以,谋得了龙门县县尉的差事。
最重要的是,他极为懂得隐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因此,不依靠家族势力,就坐稳了龙门县的第三把金交椅。
此刻,卢县尉等待的机会就要来了。
他很快就悄悄招进一个心腹,小声叮嘱了几句。
看着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他的嘴角现出耐人寻味的笑容,眼睛里闪着狡黠,像极了一只偷鸡的黄鼠狼。
天色有点昏暗,这是暴风雨将临的前奏。
天助我也!
……
钱老爷很生气。
这实在是让人太不省心,今天怎么三番四次出事。
待两排役差站定,钱老爷暂代正堂审案,发觉进来的又是张初尘,差点鼻子没被气歪了。
按照隋律,为防止愚民无端上告,不问情由,二十杀威棒必不可免。
刑具长约齐眉,底端有一胫之长为红色,其他为黑色,红色底端包覆以扁铁,名曰水火无情棍。
若是铁皮段重打屁股,其破坏力可想而知。
现在钱老爷就想公报私仇了。
“张氏,是你敲响鸣冤鼓么,以本朝刑律,二十杀威棒,以儆效尤,左右,与我轻责二十,略施薄惩即可。”
左右站堂衙役轰然应诺,立时就要抢上前来动刑。
张初尘秀眉颦蹙,她不担心那二十杀威棒,只是这羞辱让她心中无限着恼。
慢着!
住手!
一前一后两声暴喝先后响起,尤其是后者,如同晴天霹雳一记,差点让钱县丞吓趴下。
这是窦建德到了。
众衙役面面相觑,都看着公案后的钱县丞。
好一条大汉,京中的金吾卫站殿武士只怕也没他威风,双臂一张,就把张氏整个人护的严严实实。
先前注意力都集中在张氏身上,原来有人保护,难怪敢闯县衙,这后边这个大嗓门的家伙又是谁,其貌不扬,五短身材,倒是颇为英武。
钱县丞现在看着这些不速之客,暗暗直骂晦气,今日什么日子,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像逛菜园子一个个乱糟糟往里闯。
三个当事人也在互相打量。
一个黑户。
一个逃犯。
一个犯后。
在这里,第一次就这么相遇了。
这小子是谁,刚才没注意,个子好高,块头也不比我小,难道是张氏的亲属,兴许吧,不然,估计我老窦或许争这小子不过。
这家伙是谁,不过敢于抱打不平,也算是条汉子,或许是张初尘的同乡。
这黑小子又是谁,难道是他的朋友,不对啊,他俩并不曾打招呼,眼睛中似乎有着野兽似的目光,这是好斗而警惕的目光。
三个人各怀心思,一时间,相顾愕然,反而冷场了。
钱县丞心中的恨意不可遏制,狠狠一拍惊堂木,怒声咆哮。
“你们又是什么东西!胆敢咆哮公堂,统统给我重责二十大棍!”
役差们你看我,我看你,八九个人都有点发愣,打板子干过,可一块打三个人,而且其中那两人看起来都不好惹,一个凶得像头猛虎,一个眼神恶的像匹狼,自己都有家有口,一月就领取那几个钱,犯不上去拼命吧。
钱县丞气的额前青筋直冒,一跃而起,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直接背过去。
这时,两个役差闯了进来,面色煞白,还没上堂就张口大叫。
“老爷,钱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又,又怎么了?慌什么,成何体统,什么事情,慢慢说!”
钱县丞都快被逼疯了,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轮到我当家主事怎么就这么忙,这么不顺心。
“是,是,外面来了很多人,纷纷吵嚷着,要……要……”
一个役差不敢继续再说,只拿眼偷偷望着张初尘。
“要什么,你他奶奶的,说话撂一半算个啥,信不信,我老大嘴巴抽你。”
火气蹭蹭的置往上冒,钱县丞已经濒于崩溃,有点口不择言。
“他们叫嚷着,要替这位姑娘伸冤,门口俩弟兄不敢再拦了,再耽下去,怕就得要被打了。”
“他们有多少人,可曾派人去向卢县尉求救,让他速速发兵剿灭叛乱。”
役差意味深长的睨了一眼钱县丞,继续压低声音。
“怕不是得有百十口人,大都是青壮,应该都是良善之民,只是受了蛊惑,不算是叛上作乱。”
“混账,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这小人,休要聒噪,卢县尉呢,出这么大事,他总得露个面吧。”
回禀老爷,卢县尉家里突然有事,已经告假了。
“什么!?他,他竟然躲了,真是个没用的东西,一点担当都没有。你,给我去请赵都尉,让他速速发兵来援,休得放走了贼人。”
看着小吏匆匆而去,钱县丞才缓缓稳住心神。
今儿的事情透着古怪,一件件连环发生,局面已经失去控制,眼前的张氏反而不再那么重要。
一阵吵吵嚷嚷声逐渐传来,打断了钱县丞的思路。
只见两个役差在前边抱头鼠窜,衣衫不整,脸上还有明显淤青,不住朝身后张望。
堂上的公人们立刻紧张万分,刚才的对话,他们可是听的清清楚楚,知道这一场祸事,皆因钱县丞一人而起,纷纷站在一边,远远离开他,以示划清界限。
成功他们三个人反而没人管了,你看我,我看你,也是一头雾水,参不透其中的玄机。
所有人都在关注事态进一步进展。
很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喧闹声,热热闹闹响起,把这肃穆的县衙弄成了闹市。
此时,钱县丞心中尤其七上八下,县衙里府库粮库等重要设施,哪怕受到丁点的冲击,自己也吃罪不起。
让人目瞪口呆的是,群众打头的竟是个少女,看起来十三四岁年纪,扎着望月双丫髻,眼弯如月牙,笑靥如花,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说不出的天真无邪。
还没进门,就在那甜甜的叫嚷。
“姐,姐,你没事吧?!”
堂内众人都愣住了,这是,叫谁呢?这难道是在骂人,堂内不都大老爷们吗!可转头一看,登时恍然大悟。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集中着张初尘。
倒把她弄了个大红脸,可她又无法解释,面对成窦两人的目光,她只得连连摇头,应也不敢,不应吧,又无法躲避那少女热切的目光。
很快,那少女一马当先,亲热地挽起张初尘的手臂,她身后一个壮如铁塔的男人则警惕着左右。
“姐,看见你没事就好,哟,这两位是我姐的意中人吧?!”
少女看起来年龄不大,居然言辞如此犀利泼辣,饶是窦建德都禁不住,三个人又一起脸色通红。
张初尘给少女一搅和,初衷已经忘记,赶紧连连摆手。
“不,不,你瞎说啥啊,这,这位,是帮助我猎虎的成大哥,我们才刚认识,而这位,这位?对了,这位大哥,你怎么称呼啊?”
“某河北窦建德,往上恕个罪说,东汉窦固先公之后。”
在听到张初尘的话后,窦建德心里跟吃了冰棍一样,凉兮兮甜滋滋,胸脯挺得高高的,自豪而不失低调的进行了番自我介绍。
“噢,原来大哥还是名将之后,小女子多蒙窦大哥二位,仗义相救,真是无以为报。”
张初尘处身名门之后,自然文武兼修,果然一听之下,就顺势捧了他一句。
窦建德自然更是美滋滋的,忍不住斜睨向成功,心说,你什么出身,还能跟我比,看你那装扮,就不伦不类。
而那个少女,则两手抱着张初尘的胳膊,两只眼睛眨呀眨,眸中闪着异样的神采,兴味盎然打量着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