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疮痍,山河同悲。
事故现场的几公里都被拉了警戒线,穿着迷彩服的救援人员在紧急忙碌着,还有许多穿着白色大褂的医护人员、扛着摄影机的记者穿梭其中。
段零生这一群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一下子就引起了场内人的注意。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总指挥的人拿着一个大喇叭冲了过来,一边喊道:“哎你们从哪里来的,不好意思,这里是重大事故现场!请马上离开!”
林安在迎上去,很安分地隔着警戒线没有钻进去,他滴溜溜的目光在来人的肩章上瞥了一眼,满脸自来熟地靠过去,一手将那人手里的喇叭压下去,一边靠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那名穿着迷彩服,面容威严的男人在段零生等人的脸上看了一圈,林安在又拍拍他的肩说了几句,他就点了头。
“既然是来参与救援的志愿者,那我们欢迎。”那名中年男人首肯道,“不过请遵守我们这里的纪律。”
“还有!这里的一切属于机密,你们只管救援,请务必管好自己的嘴巴。”
段零生没空和他寒暄,他一扯警戒线,一马当先冲了进去,他身后的大汉也拿好装备一个个跟在他后面朝着事故现场跑去。
迷彩服总指挥还想阻拦,林安在却一把搂住他的肩,用一副认真的样子,郑重地说道:“我们来这就是为了救人,其他的事我们一概看不到,新闻上怎么说,我们就怎么说!”
林安在也跟了过去,他们带来的人已经四散开来,几人组合开展起了救援工作。段零生正扛着一把电动液压钳亲自拆卸着钢铁残骸。坠落下来的车厢已经分不清哪个部分是哪里,段零生也需要爬到车厢的高处才能开展救援。
林安在看着段零生在车厢残骸上扛着工具跳跃攀爬,看得他担心不已。只是自己没有段零生那么好的身手,也没胆量爬到废墟上面亲自翻找。
林安在平时也号称是见过大世面的,然而道了这样的大型事故现场,他才深刻了解到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他也有心施援,却很怕在废墟残骸里挖出一具半具尸体,林安在的心脏沉重地跳着,这样的冲击太大了。
没过多久,硝灰尘土就将段零生俊美深刻的脸沾污了,山区的夜色很快就落下了帷幕,夜风很冷,林安在的双手很快就冻得失去了知觉。现场亮起了几盏防爆强光灯,这样才勉强维持了照明,夜晚的救援工作不得不放缓了脚步。
正式救援队伍开始分发晚饭,而段零生这边的人员也自动集合,拿出了准备好的干粮,有人训练有素地搭起了临时的煮锅,启了几个罐头,兑上矿泉水,一起炖起来。
忙碌了一个下午,饶是他们这样强悍的体力,也已经很累了。段零生一言不发地坐在火堆的一角,将手上斑驳沾染了血迹的手套扔在一边。他的背后是黑夜中狰狞地如同怪兽的事故现场,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落败的孤胆英雄。
林安在盛了他们熬好的番茄牛肉罐头汤,还有一张干烙饼,走过去坐在段零生身边的石头上。段零生却没有接过食物,只是盯着火堆发呆。
“零生,你好歹吃点东西暖一暖。”林安在跺着脚,山里真他娘的冷啊。
段零生将他递过来的食物接过来,林安在这才看见他两手被钢铁残骸割伤得厉害,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
林安在一时语结:“唉你真是……”
他拿起热汤喝了一口,平时瞧也瞧不上的简陋食物,此时却无比熨帖地安慰了他空荡荡的胃。
林安在狠狠地咬了一口大饼:“零生,你快点吃东西!大不了吃完了继续找!别做出这样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我真是看不惯你这样!”
他一边恶狠狠说着,一边觉得鼻子一酸,忙吸了一口气,防止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太阳落下又升起,新的一天却没有带来新的希望。反而是时间的流逝让事故中的人生还的希望越来越渺小。
这是段零生一行人到达事故现场的第三天,事故发生的第五天,除了每天在增加的遇难人数,剩下的就是完全陷入机械化的挖掘和救援。两天下来,他们徒劳无功。
山间一夜的低温让杂草都结起了霜,甚至连男人们的鬓角都染上了白白的寒霜。
两天高强度的体力消耗让段零生的轮廓更加冷硬挺削,下巴冒出了泛青的胡渣,背负着重大心理压力的他比其他人看起来更加憔悴。
一大早,那名穿着迷彩服的官方救援指挥人就已经来找过林安在谈话。他知道林安在他们来到事故现场是为了救一名很重要的人,只是这么多天过去了,生还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了。
指挥者劝林安在他们今天上午就可以撤退了,他们一行人在此虽然对救援的展开多有助益,但是出于人道主义,接下来的挖掘工作基本就是遗体清理工作了。对于段零生来说,这会比前两天的救援更要诛心。
林安在却无法将他的话传达给段零生,看着段零生一日消沉过一日的面孔,林安在发自内心地绝望,仿佛三年前的噩梦重现。
段零生从今天睁开眼那一刻,便背着自己的工具跳到残骸中左拆右找。此时,终于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歇了下来。他身穿着全黑的冲锋衣,脚蹬高帮军靴,紧紧扎着腰带,显得一双长腿更加瞩目。
林安在拿着一矿泉水递给他,段零生接过去握在手里。
“零生……”林安在想开口劝他,只是一向灵巧的舌头却在嘴里打了绊子。
段零生深邃的双眼看向他,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林安在居然在其中看到了他的恳求之意。
可是有些话林安在却不得不说:“我们来前说好的,就找三天。”
一身风霜的段零生低下了他骄傲的头颅,军靴在地上划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