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时,路强松到影子家的院里,等到了干完活就要回家的春妮。
“强松哥,你找我,有事吗?”春妮显然对路强松来找她有些意外和惊喜,跑上去看着路强松,咬了咬嘴唇,小心地问,眼睛有些躲闪。
“春妮,做竹编累不累?”路强松问。
春妮抬起眼眸看了一下路强松,“不累啊,强松哥,你怎么突然跑来这样问我,是有事吗?”
路强松不得不承认春妮其实很聪明。
“没事啊,就是来问问你累不累,我知道你的身体不好,不知道你能不能撑得住,一定要注意休息好。”
“强松哥,我很开心呢。跟她们在一块,有说有笑的,把啥都忘了。”春妮的声音永远温柔细软得让路强松有怜爱的冲动。
听春妮这样说,看见她轻松开心的模样,路强松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犹豫起来。一时不知再说什么。
“强松哥,你肯定是有事吧?”春妮肯定也是看到了路强松的不自然。
路强松想想,还是开了口,“春妮,我这会儿来找你确实想跟你商量点事。”
“啥事强松哥?你说吧,我都听你的。”春妮说。
路强松没想到春妮会这么说。心里流过一阵温热。反倒更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什么事,你说啊?”春妮催着路强松。
“春妮,这已经进入九月份了,女儿坊的孩子得上学了,你也知道,我东跑西颠地忙活了几天,把桌子凳子黑板粉笔的都置备齐了,现在开班上课就差老师了,我已经给罗乡长打了电话,罗乡长说像咱们女儿坊现在的情况,不太可能有老师愿意来。让咱们先找自己人撑一段时间,等县里给咱批的建校款下来了,新的校舍开始建了,那边就会给咱调派老师,我考虑来考虑去,你是最适合给孩子当老师的人了,我想…”
“我知道了,强松哥,你是想让我先看看孩子,你放心,我听你的。”路强松的话还没说完,春妮就答应过来了。
路强松心里真的很感动,赶紧说:“春妮,你放心,罗乡长说了,乡里会给临时代课的老师解决工资。”
“强松哥,没事,给不给工资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说的,我就听。”春妮说着,低下头,一只脚轻轻地蹭着地面。
路强松瞅着有些羞赧拘泥的春妮,真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地亲亲她。19岁的春妮虽然是艾滋病患者,经常吃着药,她的身体略显瘦削,但是她的浑身上下依然散发着青春的朝气,亮亮的发丝,氤氲着朦胧光泽的皮肤,灵动而富有张力的嘴唇和眼眸,都洋溢着让人心动的美和自然而生的迷人的妩媚。
“春妮,哥谢谢你,为了咱女儿坊,你能这样直爽,也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强松哥,也许换了人我不会,但是只要是你的话,我都听,都信。”
春妮的话,让路强松看到了春妮为他怦怦悦动的一颗心。
“唉,这可恶的艾滋病魔,我就不信赶不走你……”路强松实在忍不住,他想伸手理一理春妮飘着茉莉香味的发丝,但是胳膊抬了起来,中途又放下了,因为他忽然觉得他不能给春妮更多的充满怜悯的温存。起码在他还没有放下拯救女儿坊的这颗心之前,他还是要给春妮这样一个19岁女孩更多憧憬的空间。
路强松转移了话题,“春妮,你自己愿意当老师看孩子也还不够,你知不知道咱们坊子里,还有谁的文化水平高一些,我想再找一个人可以和你替换着看,一个人确实看不过来,也教不过来。”
春妮深思了一会,说:“强松哥,月月姐可能差不多吧,一块干活时,我听她说她在红鱼镇上到初中毕业,还一直在班里当班长呢,平时说话她还经常用几个文词,虽说有的不是太合适,可毕竟她知道的多一点。”
“月月?我倒真对不上号了,”路强松说,“春妮,你去把她找来,我跟她唠唠,看看她的意见,好不好?”
“月月姐刚走没多大会儿,我估计也刚到家,我这就去,你在这等一会吧。”
“这天都黑了,你一会找见她把她带到村部院里去,我在办公室等着。”路强松交代春妮。
“嗯,好。”春妮应着,转身走了。
路强松去了村部办公室,坐了没有二十分钟,春妮就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路强松一看,脸儿熟,这月月三十多岁,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嘴角长个痦子。经常在他眼前晃,只是没有特别深的印象。这会儿一见,慢慢能想起好多场景来。
路强松招呼春妮和月月坐了。他看着月月问:“月月姐,听春妮讲你上到初中毕业?”
“哎呦,路村长,你还叫我姐,不敢当啊,我跟你坦白从宽,我娘家是柳铺子的,我初中是上完了,可却没学到多少东西,就是瞎混,刚才听春妮讲你想让我当老师,我差一点魂飞魄散了,我哪能当好老师啊!”月月一边说,一边冲路强松摇着手。
路强松一听,这月月还真会甩词啊,可就是听着不对劲,总觉着用的不当啊。这点事怎么就魂飞魄散了呢。
“月月姐,听你说话文绉绉的,上学据说一直当班长,应该学习不错啊。”路强松说。
“哎呦,路村长你是不知道我这班长是咋当的,我们班主任的闺女跟我坐同桌,这小丫头脸儿长得黑,一些男生总是给她起外号,叫什么‘蚂蚁’、‘非洲人’‘煤炭部部长’等等,叫得她天天哭鼻子,后来我看不惯,逮住几个男生狠揍了一顿,还把用过的卫生巾偷偷塞到其中一个的书包里。嘿嘿,我那时个子大,年龄大,男生也干不过我。班主任为了感激我救了他闺女,就让我当了班长,我知道班主任的险恶用心,就是让我去保护他闺女。”
我的妈呀,还险恶用心,路强松有些憋不住想笑,“月月姐,不管怎样,你是上过初中的,教小孩子几个简单的生字词和汉语拼音,应该没有问题吧?”
“汉语拼音?哎呀,说起拼音,我只记得几句顺口溜了,‘啊哦鹅,鸡叨馍,老师吵得我睡不着,翻翻眼,撇撇嘴,老师差点没气毁;伯婆佛,的特呢,汉语拼音不好学,一会阴,一会阳,咋看老师有点娘。’哈哈哈,这是我小学的同桌小胖瞎唱的,后来许多同学都跟着唱,语文老师追头逮住小胖,罚小胖蹲了半节课马步,小胖没憋住,裤子尿淌水,小胖的妈妈,为此事到学校把语文老师撵了好几圈。语文老师的鞋都跑掉了…”
听月月讲这么好玩的事,春妮捂着嘴笑,连路强松都忍不住笑了。
“月月姐,那你到底学得咋样?暂时教一段时间没问题吧?”春妮笑着问。
“我心里七上八下呢,跟小胖一块唱了一段时间,考试我就考了语文数学都是不及格,回家俺爸把书都给我撕了,再后面我就死心塌地不学了,啥也不会…路村长,亏你能想到我,可是我实在是不敢越雷池半步,你还是另谋高就吧。”
哎呦,我的个心唉,是疼啊疼啊还是疼啊!不敢越雷池半步?当个老师感觉就像是去劫银行似的。路强松心里说,这月月又是奇葩一枚啊。真叫她教下去,还不把中国传统文化教乱了脉象,不培养出一窝小神经病才怪呢。还是赶紧断了这念头吧。
“月月姐,既然你这么谦虚不愿意来,那就算了,我再想想办法吧。”路强松说。
“好好,路村长,我走了。你赶紧找人啊,可不能耽误了咱女儿坊的小孩…”
春妮知道自己看错了人,就把月月送出了门。
再回头回到屋里时,春妮跟路强松说:“强松哥,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月月姐竟是这样的不靠谱。”
路强松看着春妮一脸的内疚,不忍心,就过去拍了拍春妮的肩膀,安慰她,“没事,哥有办法。”
春妮把胳膊环在路强松的腰上。
“哥,我信你,没有事能难着你。”春妮喃喃着,头靠在路强松的怀里,聆听着路强松坚实有力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