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舒服些了吗?”洛吟霜轻吟出口,巧笑倩兮,说不出的伶俐。
他略微点头,却不回话,足下一点,一线浅草分行,脚尖掠着地面,向树林边缘飞奔而去。飞驰之间,回想之前种种,一股怪异的感觉就升了上来,令他有些不适应,心念之中,回首去看洛吟霜,南宫烈雪两人,却是安然无恙地跟在他身后一左一右,身形轻飘,捷逾飞矢。
夜风疾劲,雨后总显得有些微凉,飞驰片刻,前面已能看到数点星火,随风摇曳,忽明忽暗。青面蝙蝠在火光上空不断盘旋,不肯离去。那是一种食肉蝙蝠,想必是闻到血腥味,聚集而来,未尝到鲜肉的美味,自然是不肯离去,就好像这个江湖中的人,比之蝙蝠,都不为过。萧依寂心念及此,不由发出一声冷笑,猛地一提真气,身形如烟,捷逾飘风,只觉天玄旋飞,松石倒逝,仅是呼吸之间,便将洛吟霜两人落下两丈有余。
他体内的战气正在急速飞旋恢复着他的伤势,更是让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感觉,他终于体会到莫颜墨白的感觉,那种战弩在手,傲睨天下的气势,更是令他心中悸动,甚至不可自拔。
“萧依寂……”身后蓦地响起洛吟霜的声音。这才使他由非非中转醒,面前的一幕,令他身形霍然一震,神色立变,急忙刹住身势,停在树林边缘,看着那忙碌奔走的护卫,剑眉微剔。
此刻,陌红楼门前,江湖人士悉数散去,留下一地残肢断臂,粘腻的血液跟着雨水,缓缓流淌向低洼地方,渐渐形成一个殷红色的小溪。最令萧依寂感到诧异的是,面前陌红楼的护卫在打扫着门前,在大门处仅有一个孤孤伫立的身形,显得十分沧然,而碎月,叶雨枫几人竟是没有一人在此。
仇天正漠漠然地看着这些护卫忙碌,似是早已喜欢这样的场面,即便有些尸体一碰之下,便流出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他也能安之若素,视如未睹,显是有极重的心事。游目之间,看见萧依寂站在树林边,虎目蓦地一睁,精光立敛,冷峻的面容陡然又悲伤了下去。
“师父,是徒弟保护不周,让您老人家受惊了!”萧依寂见此,心中迟疑了片刻,星目一旋,佯装不明就里,飞扑而去,口中直呼:“徒儿这就去追那些人,绝不能让他们走出陌红楼属地!”说罢,脚下云步一变,身形宛如一道流星,迳奔离开陌红楼必经的一条小路而去。
他冲起的身势极快,瞬息之间便一道了树林的匝道上,只要在往前几步,他的身影就会消失仇天正的视线里。正是这时,身后果不其然响起仇天正低沉的声音:“依寂,回来吧,不用再追了!”
他心头冷冷一笑,止步转身,仍是佯装茫然,微微躬身,问道:“师父,这些人欺我陌红楼无人,今日他们敢来围攻陌红楼,明天就指不定会干出什么勾当来!是师父从我一小就教导我,想在江湖中立足,就必须要懂得狠,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萧依寂此刻虽是低眉颔首,实则偷眼观察着仇天正面上神情,一旦有一丝不对,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问出他想要知道的问题。
然而,仇天正仅是面色微微一变,喟然叹了一声:“哎!放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走吧,这些人也是受了宋清啸和公孙羽的蛊惑,罪不至死!”
萧依寂听得心头一冷,已是恍然彻悟,今日之事,多少与仇天正有些关系,尽管他不愿相信,但种种迹象表明,仇天正的确动了苦玉。早在仇天正和宋清啸对峙之时,他便知道其中有些问题,只是当时自己被仇恨蒙蔽,全然没有在意。现在回头想来,不由苦笑,自己最信任的人,自己奉如亲生父亲的人,竟然在苦玉的事情上,说了假话,那么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又欺骗了他多少?他身形微微一阵战栗,却是不敢再想下去。
仇天正话音甫落,便听林边传来南宫烈雪的焦急的声音:“师父,您老人家没事吧?”南宫烈雪竟是与萧依寂一样急急飞奔过去,却是在飞驰之间,余光一扫,正看见萧依寂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做无用功,自己方才已经试过了。南宫烈雪旋即顾盼凝目,仇天正那冷冷威凌的目光这注视着他,一见之下,身形猛地一撤,竟硬是在仇天正身前一丈稳稳停住,顺势以剑尖点地,呛地一声龙吟,身形也是随着半跪施礼,急忙恭声说道:“烈雪的确过于心急依寂的生身性命,未能顾全大局,请师父责罚!”
哪是最后御风飞驰而来的洛吟霜,游目分心,一双凤目急切的在战场中央寻找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南宫烈雪的动作,待她发现,为时已晚,惊声娇呼,划破长天,声声回响在空荡的夜空。
洛吟霜被南宫烈雪下附的身形绊倒,跌了个结结实实,不禁娇声痛呼起来:“痛死我了。南宫烈雪你属耗子的?怎么还跑着跑着往地下钻?痛死了,我的骨头要散架子了,我要是瘫了,定然是要你养我一辈子了……哎哟……好痛啊……”洛吟霜索性坐在地下不起来了,也不去管地上血渍污泥,更是不管仇天正是否站在身后。娇靥蛮横,嘟着樱唇,以手不断敲打着面前泥坑。随着她的敲打,点点污泥溅了南宫烈雪一身。
南宫烈雪不禁一皱眉,哪曾想到洛吟霜这样骄横无礼,当下就像反驳,却碍于身后仇天正正逼视着自己,旋即将头一偏,不再去看洛吟霜。
“世侄女,你可有事?”仇天正慈蔼问道,较之方才竟是判若两人,全然不顾洛吟霜满身满手泥污血渍,伸手轻轻一拉,便将洛吟霜拉起,继而,又十分关切问道:“还疼吗?有没有哪里受伤?你说你,好好一个女孩子家,不就该好好呆在陌红楼里,种种花草,闲了无事,去找沅湘,雁茗陪你说说话,聊聊天,不是很好?这样整天跑来跑去,万一哪天真的伤到你,他日底下,我怎么向老友交代?”
洛吟霜娇靥一沉,嘟着樱唇,凤目无辜地望着仇天正,那撒娇的模样,甚是让人心疼。也不管仇天正是否愿意,两只满是泥污的玉手,扯着仇天正,似是讨好地摇着仇天正的手臂,娇声说道:“世伯,你总不能总把我关在陌红楼里吧?再说了,我也能帮到世伯很多事情的……”
“你啊!”仇天正摇头调笑,甚是疼惜地拍拍洛吟霜的肩膀,无可奈何地说道:“你个鬼灵精,真该把你关在聚啸堂里,让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等着出嫁。你这小姐脾气,以后可怎么改的了?”仇天正说着,不由暗自摇头,眉间神色舒展,似是已经卸下大战后的疲惫。
洛吟霜听罢,娇笑一声,游目顾盼空地周围,柳眉微微一蹙,茫然问道:“世伯,这满地的尸体,您可看到公孙羽?还希望世伯能将他交给我,我要在我爹娘坟前,为他们报仇,手刃仇人!”
洛吟霜娇呼未绝,便听仇天正发出一声轻“嗯”,旋即神色一变,立即向四下寻找无果,两道霜眉紧锁,似是不甘心地目光一掣,缓缓置于每个角落,浅草裹着鲜血雨水,反映着耀目月华,泛起一片片辉光,尤其徐徐夜风一抚,闪闪生耀。残肢碎肉,撕裂的五脏,半掩在浅草中,看起来异常血腥。但更令仇天正觉得心底发凉的却无疑不是没有看到公孙羽的尸体,迟疑之间,不禁喃喃自话:“方才明明已经将他擒住,怎么却不见人?”
心念及此,仇天正面色一沉,暗呼一声不好,口中厉喝一声:“洛伊,你给我过来!”这一声暴喝,这是他盛怒发出,大啻平地暴起一声春雷,远处群峰回应,余音历久不歇。
“世伯,你别急,可能已经被打扫的人,收走了也说定!”洛吟霜说话之间,却见一道黑色影子,由树林一侧闪出一道人影,疾奔仇天正而来。只见他飞驰之间,游目一扫,竟是连着轻点几处干爽的高地,身形如同一只孤雁,已是来到仇天正面前,略微躬身屈膝,神色间全然都是沉默:“楼主!”
寥寥两字,再无半点言辞,神色漠然,对于南宫烈雪等人亦是不顾看一眼,低眉颔首等着仇天正发话。但看此人,一身黑色锦缎长袍,腰系束带,两只亮银色护腕微微泛着青芒,戾气陡然直冲。那束带上,系着一块银色铭牌,上面竟是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副微雕的棋盘,棋色两极,黑的漆黑如墨,白的萤光粼粼,藉着明亮皎月,煞为好看。凝目细看,这微雕棋盘上的棋子,个个如同珠玉一般,饱满莹润,泛着光彩。一副残棋,走之这一步,已是杀局立现,想要破开这棋盘上的玄妙,恐怕非要是黑白高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