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后面安静的屋子里,掌柜给在座的几位大神一一倒好茶,上好点心后,很有眼色静静地退下。
此时,房间里面再无闲杂人等。黎念往和黎望山父子,安清念和杨忠主仆。
两边对视。
这一次,安清念懒得和黎念往玩什么看谁先破功的无聊游戏,因为黎念往等掌柜一出去,就生气地拍了桌子,厉声质问道:“安氏,你这两天都做了什么!谁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力,胆敢关闭黎氏百药?你可知这一天要损失多少银子!”
似笑非笑地看着黎念往,对于他的话,安清念是发自心底地感到好笑:“黎念往,你还真是对黎家忠心耿耿呀。和你无关的,你也这么放在心上。呵,真让我感动。”
“这怎和我无关!”对于一脸挑衅的安清念,黎念往眉目紧皱,一副地府判官的凶神恶煞,“多年来,黎府的产业都是我在打理,自然与我息息相关。”
听到这儿,安清念笑地更大声:“哈,但是这些产业现在归我了!你不会忘记就在几日前,是谁亲手将这些房产地契送到老院、送到我手里的吧?”
黎念往脸颊上的肌肉抽起:“那是你拿我兄长的命做威胁!”
“官府可不看这个!”安清念嘲讽道,“官府只看这些契约在谁的手上,而黎府又是谁在掌权。”
闻言,黎念往握紧了拳头,愤怒的目光似乎能对安清念放出刀子,眼神中尽是怒火与悔恨。
千不该,万不该,当初就不应该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将家主大印交到这个女人的手中!也不该为了兄长的安危而妥协!否则哪有当下前后无路的处境!
见父亲被噎,黎望山口气和黎念往相比,可是柔和了许多。虽然仍然和安清念是对立的口吻,但起码没有暴露怒火。
“安氏,我想咱们两方之间应该彼此有沟通。现在你在黎府的地位,你自己心里也有数。你关闭黎氏百药等众多商铺,这么大的事情,是一定要跟我父亲商量的。否则,整个黎府都会和你过不去。”
黎望山面色白净,像是个书生,但眼神灵动,可看出其中的狡诈和心思灵活。是个儒雅商人的面面相。
但安清念可清楚他的手段,真要对付起某个人来,一张嘴就能把人说死!这会儿和她好言相商,说得好听。
“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安清念傲气地回应,“我已掌权,要做什么事何需与你们说明?”
不等黎念往再次拍桌子瞪眼,安清念再次冷声道:“你等和我过不过得去,我完全不在乎。说实在的,你们现如今不过是占着一个‘黎’姓,而我拥有的才是黎家的全部。除了姓氏一无所有的你们黎家人,到底是如何有脸在我面前大言不惭的?”
黎念往和黎望山纷纷一怔,盯着说完话冷笑的安清念,一时消化不了她话中的意思。
不由得,黎望山和父亲对看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受惊之色。
猛地,黎望山撇开和父亲的对视,再次看向安清念。这一次,他的眼中则完全是震惊了。
这、这真的只是一个年仅十五的孤女吗?!
黎府如今已成为一个空壳,这一点是到目前为止,黎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的!他们总以为他们才是名正言顺,毕竟他们才是黎老太爷的子子孙孙,所以安氏是在抢夺他们的东西!总有一日,这些东西会回到他们黎家人的手中。
可是现在好好想想,说安氏是抢夺,似乎只是黎家人的独自想法。安氏手中有黎老太爷亲自交付的大印,大印所属有官府的亲笔书当作证据,亲笔书上还有黎大爷爷和黎二爷爷的盖印,这印还是在皇上面前盖下的!
一步扣一步,无论是那步,他们都无从反驳!
相比于他们,似乎安清念才更加得名正言顺。更何况,安清念已经从他们的手中取得黎家产业全部证据,现在也转移隐匿了起来。
安清念说得是真的,黎家人现在除了“黎”这个姓氏,一无所有!
见他二人不说话,尤其是黎望山年纪小些没经历过大事,眼神中流露中的担忧和惧怕,让安清念可以看得干干净净。
“怎么,难不成你们父子俩现在才意识到这个现实?”
浑浊着眼睛的黎念往不说话,喝了一口茶,可见心情真是不怎么平静。
抚了抚鬓边发丝,甩了甩手中的香帕子,安清念轻轻说:“我以为其实你们父子俩应该早就认识到一个事实。”
不解,黎望山问:“什么事实?”
“当然是……黎爷根本不会将黎家产业,交给你们父子的事实。”
立刻,黎念往哼了一声:“胡说八道!”
“呵,他们父子俩到现在还在妄想!”安清念转头看向杨忠,笑着问道,“若说黎念故和黎望江他们有掌权的想法,我还可以理解,但这两人明明就从来没有得到黎爷的放权,也没有巨大的利益,为何会生出这种痴念?”
杨忠想了想,很是正经得回道:“眼里能看到,心中就会生出欲念。”
这话说得有理。安清念不由得缓缓点头:“还是您见多识广,说得很在理。”很多时候,人心生出贪念,并不是因为有可能获得,而是看到了。只要看到了,就会有幻想。
她和杨忠一唱一和,看得黎念往格外感到厌嫌。
“有什么话就直说,已经是这种场面,还有什么话需要藏着掩着!”黎念往没好气地道。
活到黎念往这个年纪,因为很有权力地位,反而越加耐性降低。很是看不得安清念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在他面前糊弄玄虚。
安清念没恼,很大方地为他父子俩解开迷雾:“黎爷但凡给过你们父子俩一间铺子,我都不会认定你二人没权继承黎家产业。你二人每月但凡有超过三千两的收银,我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昨日我巡查铺子时,若是没有那么多轻而易举被我收下的铺子,我也不会有自信看低你二人。”
几句话,说得黎念往和黎望山齐齐变脸,脸色黑得和碳一样,混进去绝对不会被人发现有何不同。
一时间,屋子里面寂静得可怕。
父子俩个又气又恼,又无言反驳。自以为自己很厉害,可到了安清念面前,被安清念挑破他们才发现:他们以为自己拥有的,其实全都是虚无,而且这些还统统被安清念给拿了去。
活生生能气死人!
没想给这二人静静纠结的工夫,安清念又对杨忠吩咐道:“杨忠,你现在应该跟他们说说,账簿的秘密。”
账簿的秘密?
黎念往和黎望山下意识地心中一惊,抬头看去。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得令,杨忠点头,很苍老的声音,但很平稳:“二爷和三老爷每个月上交的商铺账簿,老奴都需要再亲自巡视商铺,找掌柜校对一番,确认无误后,才会请老主子审阅。”
“什么?!”
一句话,炸得黎念往和黎望山齐齐惊骇不已!
黎念往一把年纪了,竟然也和儿子一样,一激动,拍扶手站了起来!
“不可能!”黎念往怒视杨忠,大声反驳,“我爹不可能这么不信任我!忠哥,我敬你服侍我爹多年,打理黎府多年,才尊称你一声‘哥’。你可不能帮外人编瞎话哄我!”
杨忠沉重地摇头:“二爷,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虽然说老主子生前防着您和三老爷,听起来很过分,但老奴绝无虚言。前年三月,账簿总计少了一千两银子,您做了假账上交。查实后,当年年末的奖银,老主子就给您少了一千两。当年您还找老主子质问过,老主子只说让您‘心知肚明’,您忘了吗?”
瞬间,黎念往往后一倒,摔坐在椅子上,双目发直,一副茫然惊恐。
缓缓回想,面色也一点一点地变白。
“不、不可能……”
杨忠又道:“自然,那年您缺账的何止是一千两,总计三千两白银。老主子在年末奖银里全扣了。那年年末您总共拿到两千两奖银,其实应该是五千两的。三老爷也是同样,但三老爷贪得很少,所以老主子就逐渐让您将管事权交给三老爷了。”
根本不是为了培养黎望山。
杨忠话落,黎念往缓缓地闭上眼睛。抬头,可泪水依然无法抑制地无声流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哭什么。是在哭他辛辛苦苦多年,父亲却对他戒备提防,还暗里计较他的账,还是哭不应该贪图小利,毁掉父亲的信任和期望,又或者……不知道,黎念往只觉得心中发闷喘不过来气,泪水是从心里流出来的,痛得如同剜他血肉。
对于黎念往的泪水,安清念心中冷笑。不管是委屈还是悔恨,都晚了。事已至此,再多弥补也无济于事。
见父亲情绪恶劣,黎望山静静地坐在一旁,沉默无言。
杨忠所说是真实的,这也说明他和父亲确实从来没有得到过爷爷的信任,所以爷爷不对他们完全放权,所以爷爷根本不会将管家权交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