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里,青衫灰帽的男子拿着烧饼走在街上,极为散漫的模样,一双凤眸却总是微微勾着,像是带着笑意,又像只是随意。
他步子缓缓走在长街之上,街道人来人往,偶时有人会用惊艳的目光望他,他却毫不在意,眼睛只盯着前边牵着马匹、身着灰紫布衣的一行人。
据神通谷传来的消息,那是皇城派来的暗卫,他们的目的在于即墨清。
他对即墨清并没有太多好感,但那个女子……楚翊拉了拉帽子,眼底闪过几分凛冽颜色。他都不舍得打扰的人,怎么能让别人这样随意去打破她的平静呢?
虽说他也知道即墨清的事情,也知道那个人便是真心想与她归隐,也断不可能了却得完过去种种。可便是这样,楚翊却还是想为她多争取些安稳时日。
毕竟……就像他曾经说过的,毕竟他们差一点便成亲了。
咬下最后一口烧饼,楚翊鼓着面颊,吊儿郎当地继续往前走去,一边拍着衣裳,一边不经意似的撞上前边的马匹——
“嘿呦喂……你们这些人,牵着马就不看路了!你看,这撞着我你们得赔啊!”
街道上边,一个面容清朗却满身痞气的男子捂着胳膊呲牙咧嘴地向来人吼着,一副受了气的模样,声音叫得极大,见那些人不理他便撒泼打滚地堵了他们的路。这般下来,不多时便吸引了许多围观的人在这儿看热闹。
那一行人本是想绕道而行,但见状如此,带头的那个不禁微微皱了眉。片刻之后,后边有人附耳过来:“大人,我看这小子也就是想讹些钱用,如今我们的任务于暗,到底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不如便给些银钱给他,把事了了罢。”
领头人听了,想了想,微微颔首,随后扬一扬手便有属下将钱袋递去。
本以为会有什么好戏可看,可在那人将钱袋扔给男子之后,围观的人们便见着男子满脸嬉笑地接过钱袋,随即捧着便走了,于是众人唏嘘一阵,不久散去。
街角处身着青衫的男子晃晃荡荡,唇边带着笑,极是得意的模样。可就是这样,他却在回身的一瞬收了那份痞气。在看见那行人渐远的背影时,楚翊斜斜勾了嘴角,随手将钱袋扔给个小乞丐,继而阔步离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一边走着,一边用步巾仔细擦着手,一根一根指头地擦着,仿佛上边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行至湖畔,楚翊随手将布巾扔下,那布巾随风飘入水中,那水不多时便如同沸腾一样冒出滚滚绿色烟泡。
当夜风雨倾城,有一行人因马匹集体死亡而被困在客栈内。
次日小镇纷纭,传的便是前一夜的事情。
说来蹊跷,那分明是个雨夜,镇内的一家客栈却离奇的着了火,且伤亡惨重,听说有一行外来的行人因些纠葛而被困在客栈之内,不明不白便丧了命。
“真是可惜啊。”
镇中之人如此叹道,可感叹也不过感叹了一会儿,不多时,大家便各自去忙着自己的事情,再不去想那些离奇,那些人命。毕竟么,再怎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不扯上自己,那便只是个谈资话料。解闷而已,哪里需要费什么心思多想呢?
小城茶馆的角落里,楚翊坐着吃一杯茶,听着那些关于小镇火灾的闲碎言语,低眸笑笑。
他从不是什么良善的人,那些人也不是。江湖从来缺少平静,尤其位于江湖传言的顶端。神通谷并不是多和善的地方。身为谷主,楚翊也经过几场生死、历过种种危难。很多时候都是这样,要么对方死,要么自己死,人命在争斗里变得一钱不值。
这样的生活过久了,没有谁会再去为了哪条人命而唏嘘感叹,毕竟没有什么东西会比自己的命更加重要。等等……真的没有什么会比自己更重要么?
茶馆中的男子轻轻摩挲着杯盏,像是一下子出了神,思绪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有多庆幸遇见过你,就有多遗憾不能与你在一起。
这是他从前听过的一句话,原来不解,如今却懂了。
那份遗憾讲的不止遗憾吧,那里边含着的,大概还有隐约的不甘、落空的企盼和的深不见底的灰暗。
放下茶钱,男子起身离去,他的眼睛似乎总是微微弯着,像是带着笑意清浅,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只是,神色却落寞。
不远处的一桌人目视男子离去,相对一望,像是在暗中达成眸中默契。待得青衫男子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之后,那些人站起身子,结了茶钱,极轻却快地向外走去。他们的步法飘忽,行路却极稳,若是有高手在此,该是可以看出来,这样特别的步法,只会来自一个地方——
风北阁。
茶馆里边少了几座客人,街道外边便多了几列行客。
天高云低,云下地上各人行色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去处。却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安稳去到自己所想到达的地方。
檐角掠过丝丝风意,墙边几丛青草,石桌前边有女子静静坐着,桌上摆着几个莲蓬和一只白瓷碟,瓷碟里边攒了些剥好的莲子,院内满是清香。
欢颜的面上带着微微笑意,一边念着晚上等那人回来之后给他做碗莲子羹,一边又有些心烦这莲子难剥,莲心难取。莲心是苦的,她不愿他尝到半点苦味,故而取得很是仔细,没有把一根莲心外边的薄膜弄破,生怕它漏出了苦味。
可正剥着剥着,欢颜却忽然听见院门处几点响动。
眸光微闪,一个提步间欢颜已经踱到门外,身形迅速而灵动,便是不识武的人亦能看出其内力深厚。这是上一次醒来之后,欢颜得到的能力。她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是什么征兆、什么意思,但既然无法改变,那便接受吧。
她会不安,却从来是随遇而安的心态,欢颜认为这大概是她最大的一个优点了。
动作快速将木门打开,门外的人大概是被吓了一吓,飞快转身泡开,欢颜一顿,闪步行至那人身前,却在回头的时候愣了一愣。
“诺子?”
院内荷香随风,一阵清新。
欢颜将剥好的莲子往那边推了一推:“要不要吃一些?”
“不,不用了……谢谢。”坐在对面石凳上边,诺子显得有些拘束。
挑了挑眉头,欢颜伸手拿了几个莲子扔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你今日来寻我,是有什么事么?”
诺子的神色几分纠结,踌躇半晌,他终于开口。
“首先是要和你道谢的,那一日……咳,那一日的事情。”
欢颜听着,了然似的点点头,不一会儿却又对他微微笑笑:“你说的哪一日,我记不大清楚,便不算了罢。可若只是这样,我想你怕也不大会这样支支吾吾,可还有别的事情?”
“我……”
几番挣扎,诺子终于下定决定般地开了口。
“我想要你教我武功!”一说出口,后边的话便不那么难,诺子握紧了拳头,有些激动,“我看得出来,你的武功很厉害,我希望你能教我!”
“哦?”欢颜本准备去拿莲子,却在闻言之时顿了一顿,“你想要我教你?为什么?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爹爹也当是会武功的。”
话音刚落,诺子的面上忽然浮现出几分落寞。
“爹爹不想要我习武,亦不愿我习文。我从前对文字诗赋感兴趣,如今,如今却……”
“却?”
石桌对面的孩子分明一副幼嫩面容,脸上却浮现几分忧色,不似娇惯中为了讨要东西而故作愁绪的顽童,诺子的忧色是从心底发出来的,叫人看了便觉得心疼。
欢颜见他这般模样,忽然便后悔了自己问他的问题。
只是,她刚想开口安慰,却不防他一句话出口截住了她。
“我从前对诗文感兴趣,可爹爹说得对,那是无用的东西,再关键时刻无法靠它防身,在战场之上还会害了别人。如今我认清了,便不喜欢了。”诺子咬咬唇,“可爹爹却也不许我习武,这一点,我实在不晓得是为什么。”
欢颜想了想,本欲安慰她,却最终只是抓了几颗莲子递过去。
从欢颜的手中接过莲子,诺子却没有吃,只是握在手上。
旋即,他满面认真的抬起眼来。
“我想学功夫,我要参军,我想当将军。不止为了保护自己,我也希望能够保护那些分明无害人意,却一直被欺负、无力保护自己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诺子的眼底满是认真和坚定。
其实对于孩子来说,这样的年纪里,是不会有多少真的认真和坚定的。可欢颜将那张小而稚嫩的脸望在眼底,却提不起半点玩笑意思。
半晌,她摸摸他的头。
“把莲子吃了罢,这是湖里刚刚摘上来的,味道清甜水嫩,好得很。”
诺子一愣,面色复杂地低下头去。
却在她的下一句话里又抬起眼来,满是惊喜。
是她语带笑意——
“既是要与我学武功,那我便是你师父了。怎么,如今师父没有让你奉茶,却是让你吃些莲子,这样你也不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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