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格外的寒,从隆冬到杪春都没有过半分回暖。
三月草长莺飞,本该要暖融起来了,可街外只见风雪如怒夹杂着些许冰雹,大颗大颗砸落,许多人家屋顶的瓦片都被砸穿了,街上也几乎没有了人,积着厚厚一层冰雪。这般情景,哪有什么暮春气息。
皇城的气候向来温润,极宜居人,再怎么冷也没有落过这样大的雪。想来,如果这儿都是这般天气,那么西北那儿怕是更冷了吧。
内殿里边,黄袍男子面色阴兀,额间有青筋跳动,眼神较之风雪更为冻人,似乎能将触目所及之物在顷刻间变成寒冰。将折子狠狠一摔,那只布满干纹的手止不住的发颤,眼神灼灼却又极显阴冷,如有实质般地落在殿下之人身上。
若说在之前对待昆莱关还有几分关切,那么在得之天师占卜之后宋歌担任左将军出征西北的那时,他便已经完全放弃了昆嵩。一年多来,昆嵩城处递来求援之奏数份,却全如泥牛入海,半点回应没有得到。
按理说,城不破敌累败,这是一件好事,可他却因此而越发担心起来。要消除这份担心,唯有至城破战败,借机除去那人,方能让他落下心中之石。
他不回应不支援,因他在等着他们输。可纵是如此,他们依然撑到了现在。
这简直是个奇迹。纵然放眼古今纵伸天下,都难得找到这样寡战屡胜的案例。
这是不可思议的军事奇迹。
而这样的奇迹,仿若冥冥之中的一场预示
乱世之将已出,大覃将亡。
撑着华椅扶手,男子满头白发,面上尽是皱纹,早不复年前精干模样。如今的他只剩下垂垂老态,目光亦是浑浊阴隘,半点不像那无上的君王,倒似油尽灯枯的老者,浑身散发出腐朽的味道。
“你说,秦漠不回信了?”老者声音微哑,“他这是要反了。都反了,都反了。”
他的声音很轻,夹杂着似叹非叹的几声,像是无奈,眼底却闪过几分狠戾。
秦漠是怎样的人?
英雄少年天资惊人,经验丰富,不论是行事还是谋划都极为稳妥,至今未尝失手一次。他有才能却从未因此自得,于险境之中亦可全身而退,心思极细,善于观察,甚至曾经凭此在关键时刻反转局势,大获全胜。
可这些都不是皇上信任他的原因。
他信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听话。不论他说什么都听,吩咐下去任何一个任务他都能尽善完成,毫不拖沓,且总能做得极好。
有才的人不罕见,有能的人不罕见,忠心之人也不罕见。可既有才学实干,又对他忠心耿耿,这样的人却真是太少了,几乎说得上是可遇而不可求。
是以,他最是信任他。
可那都是从前。
秦漠,至今已经两个月没有传回情报。不止没有情报,甚至连信都没再回过。
思及至此,男子一身明黄颜色虽他眸光微闪暗了几分。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沉声向下。
“讲来,胡鼎近日倒是未再发求援信来了。”若有所思般缓行几步,他走向阶下男子,“昆嵩到底也还是大覃之地,你说,我是不是该管一管?”
阶下之人始终低着头,不言不语。可皇上却也不计较,只突兀地勾出抹笑来,像是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是满意。
是啊,到底,他还是该管一管。
辰月十四,中气谷雨。
谷雨者,其意为雨生百谷,斗指癸,日渐归。若是往年,此时应正是春风遍吹,种瓜种豆时候。而今却日日风雪大作,农事只得搁置。
百姓惶惶,于是民间渐有传言,道有异则妖,恰逢当代乱世,恐遭大变。
许是天气阴寒,夜里已经许久不见繁星闪烁,而今日尤甚,连月辉也隐进云去,玄云极厚,一遮便是严严实实,透不出半点光来。
环臂垂首立于飞檐边侧,夜风猎猎将他的墨发衣衫吹得纷扬在际。同是无星无月的夜,可北地较之其它地方总显得更为浓重一些,于是黑袍男子便如这夜里久消不去的黑烟,任由衣袍兀自在檐边翻涌,脚步却是半分不曾移动过。
看上去很是深沉,可实际上,秦漠不过在发呆罢了。
面色不起波澜,眼底却轻涛微泛,因他的心底日益生出的疑惑茫然。
他为那个人做事已经很久了,他从来不觉得他是对的,可就算那人错得再离谱,有什么事情他还是会去做。因他的命是他救来的,这样重的一份恩情,便是倾尽一生去回报亦理所应当。他一直这样认为,一直这么坚定的认为。
如今却有了疑惑。
救命之恩理应回报,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可若那回报的代价是拿千千万万别人的命来换,这又算怎么回事?
左手所触,是怀里揣着的一份降书,右手轻晃却是带出银光一闪,秦漠握着一把匕首。那是一把很短的匕首,没什么花哨的装饰,不过手掌长,刃窄,刀口却锋利。
是在战场之上,一人向他掷来的。
那时棣军士卒挥刀向他砍来,他一手相挡一手相击,发间眉眼尽是血块,于是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绯色,他半点心思也没有了,只剩下杀敌活命一个信念。哪怕他来此的目的,与杀敌什么的半点关系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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