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白菜帮怀孕的事儿自然又被胡同的几个妇女传得沸沸扬扬,但是她男人胡老二似乎没有对此事过分重视,他依旧和往常一样每天喝上几盅,然后美滋滋地去了新建的棉厂继续上班,并不理会长舌妇们阴阳怪气的调侃,毕竟,他觉得头上的那顶绿帽子还没到熠熠生辉的地步,用他的话说:头上带绿光,才能奔小康。这日子还得凑合着过。
至于雪莲对小意那些过分的亲密举动,虽然也像大坑里被人丢了一块砖头后泛起的浑浊涟漪,但还不至于被人们当成茶余饭后的重点新闻大肆宣扬,于是乎,有关他俩的暧昧猜测也随着胡同里贴满的计生办标语口号一起慢慢褪色、剥落、消散。
时间过的飞快,人们还来不及感慨秋天的落叶如何追逐冷漠的流水,甚至来不及抬头看看天空南飞的雁阵,冬天就随着西北风嗖嗖吹响的号角,喧嚣着霸气地亲密举动占领了整个鲁西南大地……
随着西北风刮回家的还有很多在外打工的汉子们,胡同里一下子冒出了很多人,就连常年在外面跑运输的胡二赖的哥哥胡大德,在东北卖香油的万元户胡老刁,以及包括小意他爹胡老犟在内的建筑工们也都陆陆续续地回到了久违的胡同,人们红光满面相互大声打着招呼,不管是发了大财的还是挣了小钱的,大家都欢天喜地地说着几乎是同样的话:回来啦!回家就好!
胡二赖的哥哥胡大德也是胡同里少数几个既有财力又有人缘的人之一,这几年由于常年在外跑运输做生意身体发福了不少,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安装好土暖气,因为他的老婆徐香香得了一种常年怕冷的怪病,尽管刚入冬的天气还不是太冷,他们家的黑炭炉子还是呼呼地冒出了黑烟,用胡大德的话说:有钱不能让人受罪!于是,一家人都陪着怕风寒的吴香香围坐在大暖气炉子跟前,嗑着瓜子扯开了闲谈……胡大德对媳妇说:“看看咱二兄弟混得还真不错,虽说连个党员都没混上,可是也当上了民兵连长,听他自己说村委正准备提拔他当村主任哩!唉——啥时候俺也混个村干部当当,省得成天在外面疯跑受罪!”
胡大德的媳妇徐香香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她习惯性地收了收坎肩,两手放在炉子上烤着,说:“嗯!说的也是,虽说咱俩跑长途挣了点钱,可是弄得我却落下了风寒病,你也得了胃下垂,上一次去县城检查听大夫说让你注意一下心脏?”
胡大德下意思地揉了揉肚子,叹气道:“想挣大钱吧还得熬得浑身是病,想当村官吧还得烧香拜佛,要是当着村官也干着运输……嘿嘿!多好啊!”
徐香香接过话茬说:“这不二赖子兄弟在村委嘛!今晚你就拿着好酒好烟去找他,让他给你在书记那里引荐引荐,大不了再去村头的盛世缘酒店摆上一桌,现在不是时兴研究研究吗?你就和他们多研究几回,让他们吃得嘴也软了,能不给你个角色干干嘛!”
听老婆这么一说,胡大德心里豁然开朗,事不宜迟,他拿出几瓶从山西带来的高档汾酒,用方便袋子装好,对媳妇说:“我这就去找二赖子去,今晚约上书记去盛世缘酒店喝点,看看俺有没有希望进村委弄个一官半职的。”胡大德嘱咐老婆关好屋门,一路吹着口哨向他兄弟二赖子家走去……
盛世缘酒店的二楼包间,胡书记胡二赖和他哥胡大德三人客套了一番依次落座,狗剩媳妇小菊麻利弟拿来菜谱递给书记,书记接过菜谱,眼睛却在小菊的胸脯上扫来扫去,漫不经心地胡乱翻着菜谱说:“牛鞭,驴圣,老鳖汤,童子鸡……”小菊喏喏地记录着,一边纠正道:“书记大人,菜谱上没有牛鞭驴圣啊!”书记把菜谱往桌子上一扔,不高兴地说:“没有还叫啥大酒店啊?要不把老板娘叫来!”小菊面露难色,回答道:“就算是老板娘上来了,菜谱上没有的菜也做不出来啊!”
胡大德一看书记要发火,忙站起来打圆场,道:“胡书记喜爱吃牛鞭驴圣还不好说嘛,明天俺领着您进城吃去,今天咱爷仨就先将就着吃点牛肉驴肉也行,回头我给你弄点鹿鞭人参来,保证比你说的那个有效果!”
胡二赖则给小菊使了个眼色,示意小菊到他跟前来,小菊只得低着头站在他跟前,胡二赖低声对她说:“没有牛鞭好说,把你们店里的三鞭补酒免费送两瓶不就成了么!”说着他的手不自觉地在小菊屁股上摸了一把,小菊红着脸躲开,却又被书记叫住:“给老板娘说,不送三鞭酒也行,得让她亲自来给俺倒酒!”小菊答应着飞快地朝楼下跑去。
菜上齐了,胡大德忙着把自己带的汾酒打开,给书记倒了满满一大杯,他双手捧着来到书记的跟前,说:“这是俺在山西特意给领导带来的汾酒,今天先敬领导一杯,祝胡书记身体健康,步步高升!”
书记哈哈大笑着接过来一仰脖子干了,胡大德和胡二赖止不住哐哐鼓起掌来,齐声道:“海量!海量!”
书记舔了下嘴唇,对着胡大德夸奖道:“还是大侄子会来事,这么好的酒怎么也得百儿八十的一瓶吧,看样子这几年你在外面捣煤挣了不少钱嘛!”
胡大德虽然听着书记的话有点别扭,可还是满脸陪着笑给他倒了第二个酒,一边纠正说:“俺那是长途贩煤,嘿嘿不是捣煤,钱没挣多了,倒是没少遭了罪,这不俺打算着趁早把车卖了,看看能不能在村委……”
书记却只顾摔开嘴巴子大口吃起菜来,吃罢一抹嘴对胡二赖说:“今天咱爷们来酒店是叙叙旧啦啦呱,图的就是个高兴开心,你哥的事咱以后有的是机会研究,眼下嘛——去!胡二赖,你下去把老板娘叫来,今天非得让她陪我喝几杯不可!”
胡二赖心领神会,背着手下去把雪莲叫上楼来,雪莲见书记郎当个脸,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那是书记在摆官架子哩!
雪莲进门就呵呵呵笑着招呼:“哎——吆——,书记大人在啊!您可要吃好喝好哦!这不贵客大爷爷也来啦!您可是咱胡同的大财神爷哩,刚回家就来俺这里捧场,真让俺感动哦。来来来,我给你们三个大人物倒上酒,陪你们干上一杯,也表示表示安对你们的敬意,呵呵呵!”雪莲说着,麻利地把酒杯都给他们添满,自己也倒了一点酒,端着酒杯站在了书记跟前,说:“书记老人家,自从俺的酒店开业以来,您也没少给酒店照顾了生意,这一杯俺先敬你啦。”雪莲见书记没有反应,忙把他的那杯酒端起来递到书记的手里,书记趁机在她手上使劲摸了一下,这才端起杯来,说:“这还差不多,以后俺要是再来了,可别忘了给俺敬酒,来吧,喝!”
雪莲见书记酒杯空了,接着又给他满上,并双手端着递过去,书记借着接酒杯的功夫,又摸着她的手胡拉了好几下,才慢吞吞地把酒喝了。而雪莲好像并不怎么在意书记的小动作,反而笑得比一开始更甜了,她第二次举起杯子,说:“这第二杯么祝咱们的大书记早点把俺酒店的账给结了,呵呵呵,这眼看着又到年关了……呵呵呵!”
胡二赖一听赶忙制止她道:“正喝着酒提什么钱嘛!今天是我哥请客,现钱!村委欠的账以后再说!”
胡书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端在手里的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好,只得尴尬地呷了一小口,重新放回到桌子上,说:“雪莲,村委到底欠了你几个钱啊?你今天把账都算清了,回头给我打个条子,我去村委给你盖章!”
雪莲还是笑眯眯地站着,声音变得娇里娇气,她说:“咱当着书记和民兵连长的面今天把话就说透了,账我已经算好了,共3668.88元,嘿嘿!正好是个吉利数,68.88我就不要了,给我3600就行,书记大人,白条我可不要,那玩艺可没法发工资哦——呵呵呵。”
书记似乎喝多了,闭上眼打开了瞌睡,胡二赖也只顾着大口往嘴里叨菜吃,胡大德眼看着就要冷场,就对着雪莲说:“可能书记身上一时没带那么多钱,这样吧,这钱我先替书记垫上行不?”
书记和胡二赖惊得同时睁大了双眼,异口同声地说:“啥?你给垫上?”
雪莲则呱叽呱叽站在那儿鼓起掌来,大声说:“大款就是大款,说话多爽快啊!这才像个爷们!好!今天俺也不客气了,嘻嘻,拿来吧——”
胡大德不好意思地对雪莲说:“还得麻烦你出去一下,俺的钱在防盗裤头里放着哩,嘿嘿……俺这就拷出来。”说着他吭哧吭哧地解开了裤腰带,雪莲抿嘴一笑掩门出去。
正当胡大德拿出钱来让雪莲进来的时候,胡二赖一把把钱抢到手里,说:“钱给你可以,不过得叫一个服务小姐,啊不!叫两个服务小姐给我们免费陪酒。”
书记这时也一反迷迷糊糊的状态,兴奋地一挺身子,说:“快点!叫两个新来的最年轻的!”
雪莲一边答应着,一边接过钱来,道:“好嘞!今天的饭钱俺也先扣下了,我马上就给你们叫两个小姐上来,免费陪酒!”
雪莲一边数着钞票一边笑着走下楼去,包间里的书记对胡大德竖起了大拇指,说道:“爷们!有派头嘛!是个当干部的料!回头我给镇里的干部举荐一下,正好村委的老村长也该退了,这事你放心,就包在我身上啦!来!咱爷仨接着喝酒,不醉不归!”
三个人又是猜拳行令,又是嗷天呼地地唱歌,直到喝得黑天昏地,被店里的人一个个搀扶着塞进面包车里依次送走……
胡大德打着饱嗝儿,摇摇晃晃走进了家门,他扯开喉咙朝老婆的卧室吼道:“老——婆!出——来!俺——喝——喝醉啦!哈哈!事——情,有——有——有门啦!”他吃力地朝台阶上迈去,一不小心被脚底下的黑乎乎的东西绊了一脚,只听噗通一声,二百多斤重的他结实地摔倒在地上,他挣扎着摸了摸地上的黑乎乎的东西——一个冷颤顿时让他惊醒了大半,好像是人!他俯下身子仔细地看了看,惊得自己的嘴巴大大地张开——是老婆!是老婆!他一把抱住趴倒在地上的女人,大声哭喊起来:“老婆!老婆!你咋啦?”然而怀里的女人并无半点声息,突如其来的恐惧让他彻底没了酒意,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往里屋喊着闺女的小名:“胖妮儿!胖妮儿!你娘这是咋啦?”
可是屋门前的情景又让他惊得差点昏了过去,只见胖妮儿也面朝下趴在了门口,一股不祥的预兆立马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忍着紧缩的阵阵心痛,几步跨到了大门口,用尽平生的力气大声呼喊:“不好了!杀人啦!快来人啊!”
尖利急促的呼喊声瞬间划破了胡同平和的宁静,离的近几户人家的电灯齐刷刷地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