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上的内容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怖,为沅竟有种这封信是送错了人的念头,可是信上那“为沅哥哥”四个字写的却极为清楚。
这分明是妙音的口吻,是妙音的笔迹。
可是妙音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呢?她何必要冒着这般大的风险去攻打相处还算是和睦的两个国家呢?而且做这一切的时候,她还是这般的偷偷摸摸,生怕被旁人知道了一样。
虽然为沅不知道妙音的真是目的所为是何,但他晓得的是妙音果真还是骄纵肆意了一些,如今她已经不是那个被人放在手心中疼爱的公主了,她现在已然是南华的帝后了。
虽说她的身份更是尊贵了一些,可她肩上的担子却是重了许多。从前她是公主的时候,可以什么也不去管,每天只需要过着天真烂漫的日子即可。
可是如今,她须得为整个南华,南华的所有人思虑着,提心吊胆着。
她怎么还是这样?无论她是有着怎样正当的理由,可她都不能这样的不管不顾,毕竟南华的安定才是头等大事。
等妙音回来之后,为沅的这顿细致说教可是免不了了的。
待到为沅读到信的最后之时,他那紧皱的眉头又难看了几分。妙音果真出了事情,为沅刚刚升起的责备之情全都尽数化作了深深的担忧之情。
妙音信上说的极其的简单,只是说她在攻打新月之时遇到了麻烦,需要为沅他派些南华的兵来增援。
可是为沅又怎么会不知道,如若不是发生了令妙音那一行人无力招架的事情,若不是妙音被逼急了的话,她又怎么甘愿写下这一封信?
她分明是想一直瞒住他自己的。
为沅慌里慌张地放下了信,什么也没多想,便派人去将自己的父王唤了过来,还不忘嘱咐道,一定要快些,要快些。
妙音许是要等急了。
趁着这个时候,他便赶紧去调兵遣将,这样总是要节约时间一些。
“皇上,南华的那些人已经撤退了,是否还要继续去追?”派去追捕南华的人特地回来问了苏乾的意见。
苏乾抬了眸,才看清来人竟是新月的将军——白俞。
“自然是要去追的。昀之这仇朕是一定要找他们报的。”苏乾那一直淡漠着的神情终于添了一抹狠戾。
仿佛现在只有提起为岳昀之报仇的话才能让苏乾有了些生机,有了他还活着的证据。
“微臣知道了。”白俞说完之后便要禀退。
苏乾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将白俞唤住了,“你先等一下,朕有些话要问你。”
“皇上可是想问岳将军的事情吗?”白俞还是自己猜了出来,因为他知道皇上可能不想提起那三个字,那三个字是令他悲伤的源泉。
“没错。”苏乾的心猛地一窒,随后又开了口,“朕不在的时候,他都做了些什么?”
其实白俞猜皇上想问的是岳昀之拿着那半兵符究竟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吧。
“回皇上,岳将军说了,说是皇上已经将这半兵符赏给他了,要我们听他的调遣。当南华来犯的时候,他只是派出了极少的人来迎战,南华很容易便攻了进来。南华攻进来之后,他只是让我们忍耐,等到皇上您归来之后便好了。”白俞瞥了一眼苏乾,见他的脸色似乎又差了些,便及时地停了口。
苏乾的心里又开始泛起了痛意。他是这样的相信自己,可自己却做了些什么呢?
“你接着说。”苏乾还是想继续听下去。
这多像是在自我惩罚。
倘若是昀之还能回来的话,苏乾宁愿上天惩罚自己,怎样惩罚都无关紧要,苏乾他都不在乎。
毕竟错的从来都不是昀之,他不该被上天惩罚的。
白俞又重新开了口,“岳将军早就说了,若是您回来之后,拿出另外一半的半兵符出来,那么他手中的符便没有用处了。我们都要听皇上您的调遣。”
苏乾此时才明白为什么那时他刚拿出半兵符的时候,那些士兵便齐齐地涌了出来,原来这一切全都是昀之早就安排好了的。
“可你们为什么便听他的话呢?难道就不怕他是与南华勾结好的吗?”这是苏乾最想知道的事情。
白俞的双唇来回碰了好几个回合,又瞥了苏乾好几眼,这才有些惶恐却坚定道:“因为微臣信他,因为微臣知道岳将军不会是那样的人。”
苏乾也许会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迁怒于他,他清楚,可他还是要说出来。
也许便是想让这个高高在上的皇上能再自责一次,也许是想让岳昀之能在苏乾的记忆中永不褪色。
岳昀之从前发生的所有事情,白俞都知道,甚至比旁人知道的还要更多些。他一直敬佩着岳昀之,敬佩他的忠心,敬佩他的英勇。
所以当岳昀之出事之后,白俞胸膛的那颗心便一直为他悬着,他一直祈祷着岳昀之能熬过这次难关。
他虽是对皇上的做法有诸多埋怨,但当时的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罢了,委实没有为岳昀之求上一句情的权利。
所以当岳昀之最后落了个离开新月,前去东宛的凄凉结局的时候,他甚至是有些欣慰的。哪里都好,只要还留着一口气,哪里都好,哪里都比新月要好。
就是在岳昀之离开之后,白俞便下了气力,也取得了不少的战功,他一步步地爬上了曾经岳昀之的那个令人艳羡的位子上。
他想守护那个岳昀之拼了命也想守护的新月,为岳昀之守护着。这样他会不会觉得有一丝安慰呢?
其实也并没有多么轻松,也没有那么好。
白俞不禁又感慨,岳昀之离开许是很不错的结局。毕竟,做一国的将军,并不是什么值得怎样欢喜的事情。
倒不如做一个平常人。
所以在那些士兵对于这岳昀之下达的看来实在有些像奸细的命令有疑问的时候,白俞总是会为岳昀之解释一番,让那些士兵能配合岳昀之。
其实他当时已经知道了岳昀之想做些什么了,无非便是为了新月,为了苏乾。
他总是这样的,能为了心底的东西放弃了一切。
苏乾听了白俞的话之后,一张脸上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了,白俞还以为是他没听到。
半晌后,苏乾才像反应过来一样,他的嘴角扯出一抹怎样看来都是凄凉异常的笑容来,“原来是这样,原来唯有朕一人,只有朕,怀疑了他……”
苏乾这样的情态才是白俞想见到的,只有这样,白俞才会觉得岳昀之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最起码能让那个伤害过他的人感到一分的歉意。
“皇上,您知道吗?岳将军是最怕火的呀。”白俞终于将自己心底埋藏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这件事情,还是白俞无意间发现的。在苏乾还未回来之时,他便曾与岳昀之在房间内谈过话。
那夜的风很大,窗子还开着,桌子上的那只残烛没能敌过风的不顾一切,晃晃悠悠地便倒在了桌子上。恰好是岳昀之的方向,他只是被那轻微的火吻了一下,他便速速地站了起来,一连惊慌的样子。
白俞自然是觉得奇怪,这不想是堂堂一国大将军的样子。
迎着白俞那诧异的目光,岳昀之挠了挠头,笑着道:“我小时候差些被火烧死,所以怕火怕的要紧,怎么也治不了了。”
白俞望着他那被火狠狠吻过的面庞,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那皇上,他……”白俞不经意之间便问了出来。
“皇上,皇上他是不知道的。”岳昀之刚才那轻轻的笑已经僵在了那看不清原来面目的脸上。
“你说什么?”苏乾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自打岳昀之死了之后,苏乾的脑子明显迟钝了很多。
白俞不想再重复一遍了,他知道皇上是听到了的。
“他怕火?”苏乾终于反应过来了。
“没错,岳将军从前险些被火烧死,自打那之后,他便落下了这样的后遗症。”
“朕不知道,朕居然不知道,朕若是知道了的话……”苏乾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就算是他早就知道的话,那么岳昀之便能逃脱的了那次的火烙之刑了吗?
苏乾此刻的脑子里全是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
天不怕,地不怕的岳昀之偏偏怕火怕的要紧,而自己,自己这个一直自诩为最信任他的人,居然用了他最怕的火蚕食了他的脸?
苏乾不知道,当那个携着能将一切都尽数毁灭的高温的火烙渐渐靠近他的脸的时候,昀之的心里究竟该有多么害怕,他又会想些什么呢?
他会不会恨自己,会不会后悔结识了他这个无情的人呢?
苏乾已经无法去想象。
因为越想,他的心便越痛。他的心里已经像是燃起了熊熊的大火一般,足够将他燃尽。他觉得自己此刻也怕起火来了。
那么昀之会不会真的认为死去便是最好的抉择了,恐怕这都是自己带给他的错觉。
是自己一步步将他逼向了死角,将他逼向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