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了一日的锻炼,第二日,肖洛桑本还想去工坊玩玩的,然她姨娘们说什么也不让她去了,硬是要把她留在家里说是要让她学些女子的东西。她对此很是不解,以往她姨娘们从不会强行她学女子的刺绣抚琴作诗下厨的玩意,然这回她们却很坚持。肖洛桑问她们为何要让学这些东西,她们回答得很似是而非,说什么她现下也不小了,将来嫁人了若是什么都不会,怕会被婆家嫌弃。肖洛桑觉得她们全然是想多了,她什么都不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她在这些方面的悟性,难道这么几天就能学会多少能让婆家不嫌弃的手艺了。且她日后嫁了人,也不可能与婆家的人住在一起,就算婆家真嫌弃她,她也眼不见心不烦。不过她这些性格各异的姨娘们向来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执着,只要是她们想要做到的事,旁人一般无法阻拦。肖洛桑深知这点,也只好妥协。
她们给肖洛桑安排的课业很是紧凑,像是生怕肖洛桑有时间闲下来似的。早上用完早膳后,肖洛桑就跟着肖家的绣娘学做针线,做完针线后,就跟着肖璟辰的老师学作诗,用完午膳后只能休息半个时辰,起来后就得跟着肖家的琴师学抚琴,抚琴完后还得和肖家的大厨学做菜。而肖家的姨太太们这回可真是上心,全程将肖洛桑盯得死死的,让她没有半点趁机偷溜的机会。
然肖洛桑的悟性着实有些令人无奈。绣娘教她绣鸳鸯,她能绣出个像鸡像鸭又像鹅的怪物来;让她作诗,她总能说出一些不入流的打油诗,气得先生只想拿出戒尺抽她手心;让她抚琴,最后连琴师都不想继续听她弹下去;只有教她做菜的肖家大厨勉强还算对她满意。她这副不配合的做派,可把她这些姨娘们气得不轻。肖洛桑承认她是有些故意的,怪只怪她姨娘们胡思乱想,好端端地让她这么个二十又四的老姑娘学这些个小姑娘学的东西,她哪会用心去学。然她们既不愿与肖洛桑直说有不愿放过肖洛桑,她也只好与她们这样耗着。
这样耗了三天,她们终是在肖洛桑临走的前一天,松口不再强迫她学这些东西。这不仅让肖洛桑松了口气,更是让教她的老师们大大地松了口气。然肖洛桑本想在她姨娘们口里套出她们会让自己学这些东西的原委,她们却是缄口不言。
前几天因着肖洛桑一直被逼着学东西,故没多少时间与秦延单独相处。这日,得到了姨娘们的赦免,肖洛桑一大早就准备去秦延的住所,然刚一出门,就被肖远恒的贴身小厮叫到了肖远恒的房里。因着肖洛桑明日就要离家了,肖远恒今日特地空出时间留在家里。
肖洛桑到了肖远恒的书房,肖远恒照例坐在书桌前等着她,看他这架势,想必今日是有什么要事要与自己好好说说罢。肖洛桑进了门后,就转身将门合上了,而后找了个椅子坐下后,等着肖远恒开口说话。肖远恒蹙眉扫了她那一副不正经的样子,道“你明日就要走了,可知今日我叫你来有什么要对你说吗?”肖洛桑摇摇头道“不知。”肖远恒瞥了她一眼,道“你恐怕不是不知,而是装作不知罢。”肖洛桑没说话,等着肖远恒接下来的话,肖远恒继续道“你可知秦延的家世?”肖洛桑回道“上回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不过不是很清楚。”肖远恒不满道“连人家家世都不是很清楚,就敢与人家好上,我看你的胆子是愈发大了。”肖洛桑不以为意道“我看上的事秦延这个人,又不是他的家世,他家里又与我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一个修道之人,有什么好顾忌的。”肖远恒一噎,竟还不知怎么反驳她的歪理,他顿了顿,道“秦延是姜国公,秦冠霖之孙。”肖洛桑一愣,收起了脸上的散漫。秦延可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提过这事,不仅是她,恐怕就连暮云山上下,清楚知道他身世的人也没有几个。
说起这姜国公,可真真算是一个人物。蓬莱岛虽地处海外,但长久以来一直都在朝廷的管辖范围内,朝廷历来都会派一些极可靠的侯爵或大臣来管理此地,而姜国公正好就是现下管辖蓬莱岛的一把手。他不是土生土长的蓬莱人,也不是什么与皇室有血缘关系的王侯,能被封为国公,只因曾经那无人能及的赫赫战功。被派遣到蓬莱,除了有功高盖主的原因,还因现今世道太平,他们这些有过战功的年老武将没了用武之地,就被派到这里颐养天年,顺便稍微处理一下当地的事务。姜国公年事已高,被派到蓬莱这么个安逸的地方来养老,也算是朝廷对他的厚待了。
最近几年,姜国公身子骨愈发不如意了,打理蓬莱的担子就转交给了他的孙女秦霜与孙女婿欧阳宏。肖洛桑对这些谁当官谁做主的事虽不感兴趣,可还或所或少还知道一些姜国公的事,姜国公早年结了仇家,被仇家报复,自己唯一的儿子与儿媳被仇家所杀。秦家夫妇只留下一双儿女,想来就是秦延与他姐姐秦霜了。十几年后,姜国公年纪大了,便将管理蓬莱的事务交到了孙女与孙女婿手上,她那时还纳闷为何姜国公不将手里的权利交给自己的孙子,难道是他孙子是个极不中用的?这也难怪秦延一直不愿说起他家中之事。
肖洛桑在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爹,我明日就要离家了,你今日想说的应不只这些吧。”肖远恒叹了口气,道“你猜的不错,秦延前几日向我说出想要娶你进门,并主动说起了他的家世。”肖洛桑一下明白来了,难怪这几天姨娘们会逼她学那些东西,敢情是怕她去了姜国公家被人嫌弃什么都不会,这也真是难为姨娘们这般操心,她自己倒是没有想到这么远。肖洛桑盯着肖远恒,问道“那你是怎么回他的?”肖远恒道“我说我没什么意见,就看你的意思。”肖洛桑撇撇嘴,肖远恒还真会推脱,明明对秦延这人印象挺好的,又成天想把自己嫁出去,还拉不下脸面直接应下来,就拉出自己来做借口。
肖远恒没理会肖洛桑的不屑,继续道“你因修道,至今未嫁,我也不说你什么了,这回遇上了不错的人就好好珍惜吧。前几日秦延主动找我,我能看得出来他对你是极认真的。既然他没在意你们师姐弟的身份,你也不用担心。若是你师父那边有什么麻烦的,你尽管和我说,我帮你与你师父说就是。之前你与我提过你师父有意撮合你与你师兄,若是你现下对你师兄还有情,想应下与你师兄的婚事,我也会不会说什么的。”肖洛桑赶紧摆手道“得了吧,有这么叫自己女儿始乱终弃的吗?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你就别操心了。”
肖远恒叹了口气道“能不操心吗?你这些年在暮云山,我相见你一面都难,怕你受欺负,就多给你些钱傍身。结果你倒好,倒是在你师傅和你看不顺眼的人那里压榨了不少无价之宝。就你这么个霸道刁钻的性子,若是你娘在,铁定得天天说教······”肖洛桑打断肖远恒的话,道“若是我娘还在,我说不定生的小孩都会满地跑了。你呀,也别老想着我娘,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没准我娘早就投胎转世,现下也是个双十年华的妙龄少女了。说不定,你哪天出去走走就会与她不期而遇,来个萍水相逢呢。不过你都一把年纪了,家里这么多对你死心塌地的姨娘,跟着你这么多年,也没在你这得到什么温存,你不心疼她们,我都替你心疼。所以啊,你还是对她们好些吧。还有,璟辰如今也不小了,你不要老拘着他,让他学这学那的,还是多抽些时间陪陪他吧,毕竟我长年累月不在家里,他是你唯一的儿子,日后还要继承你的生意。若是他对你心存不满,日后给你使点绊子,遭殃的可是你自己。”肖远恒听肖洛桑越说越离谱,赶紧止住了她道“你操心你自己就行了,我的事自有分寸。明日你就要走了,反正你现下一完成了暮云山修行的任务,以后也没人会管你了,日后有空就多回来看看家里人,免得久不回家,都认不出了。”
他这话说得伤感,肖洛桑听了,一时鼻子有些发酸。说来自己还真是不像话,每年回家寥寥可数。她每回回家都能看见家里人容貌上的变化,肖家人虽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他们到底是普通人,不像肖洛桑因着修道的缘故可以保持容貌不变,抵不过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痕迹,一天天变老。但若真到了连肖洛桑都认不出他们的那天,她可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