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洛桑将一切安顿好后,已是巳时。但她现下直想一头倒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然她却不能真倒头就睡。怎么说都是在秦延家中,该有的礼节体统可是不能少的。且看姜国公那性子,说不定他一时兴起,把她与秦延叫过去,陪他说话。或是叫人过来看看她住的怎么样,若自己真睡下了,指不定姜国公对自己的印象会有多差。
肖洛桑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与上了年纪的长辈相处的经验,她爹娘的父母都去世得早。肖家的什么叔公舅公之类的亲戚要不就是离得比较远,要不就是死得比较早。在她有记忆以来,几乎就没见过自己的祖辈的亲人。如果自己那八十几岁的师傅算个上了年纪的长辈的话,那估计他就是她唯一相处过的老人家了。只是就溯昌那一副青年男子的皮相,即使是肖洛桑想把他当做一个老人家,也是牵强得很。
这姜国公看着和善可亲,然实则是个又精明又难缠的主。方才国公府的下人安排自己的房间时,肖洛桑用神识探到秦延的房间里自己的房间不远。想来这定是姜国公的意思,就是不知姜国公这样究竟是试探还是想撮合他们。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姜国公这样必是有他的一番用意在。
这样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一个婢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肖姑娘,国公说了,你若是这会乏了就先休息片刻,待会儿用膳时,我会来叫你的。”既然姜国公都这么说了,肖洛桑也懒得去揣测姜国公的心思了,她对外应道“那就麻烦姑娘待会儿叫我一声了。”那婢女恭敬应道“姑娘不用这般客气,有什么需要和奴婢说就是了。若是没什么事,奴婢就先下去了。”肖洛桑应了一声“好”,便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索性也不去想那么多,还是先睡上一觉再说。
兴许是心中有事的缘故,她这一觉睡得有些不踏实,还梦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没睡多久就自然醒了,醒来没多久,那婢女就来唤她去用膳了,她飞快地收拾妥帖后就随那婢女出了门。
在去饭堂的路上,肖洛桑闲着无事,偷眼打量了一下那婢女。来时还没注意到那婢女的相貌,现下这么一看,这姑娘虽算不上什么大美人,但也是个惹人怜的小家碧玉,她说话轻声细气的,态度温和有礼,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肖洛桑走近几步,与她套近乎道“方才姑娘带我到房间后,我一时忘了问,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那婢女被她这么客气一问,一时有些不适应,她以前可是听说过肖家这位大小姐在暮云山可是嚣张跋扈得很,没想到眼下对自己这么个下人却是这般有礼,她赶紧回道“姑娘唤奴婢央央即可。”肖洛桑道“央央,央央,倒是个可人的名字,与姑娘很是相配,真是人如其名。”央央被她这么一夸,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娘谬赞了。”肖洛桑继续夸道“哪里是谬赞,若是不知道的见了姑娘,定是会把姑娘当成正经人家的大小姐呢。”央央低头羞涩一笑道“姑娘快别打趣我了,一会儿被国公听见了,可就不好了。”肖洛桑佯装好奇,问道“难道国公这么凶?”央央赶紧解释道“姑娘误会了,国公大人人很好的,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很是宽容,除非是犯了犯他忌讳的错,一般情况下她可是对我们连句重话都没有。”她顿了顿,似乎看出了肖洛桑的心思,接着道“肖姑娘大可放心,国公是个好相处的人。”肖洛桑附和道“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
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国公府的饭厅,秦延此时正与姜国公说笑着,祖孙两不知说到了什么,竟是一起哈哈大笑来,见肖洛桑来了,姜国公便招呼着她入座,一入座,下人就开始上菜。姜国公对肖洛桑和煦笑道“国公府的人不多,在吃食上可是比不得你们家那般讲究,望你莫要嫌弃这国公府的粗茶淡饭。”肖洛桑恭敬道“国公爷言重了,来国公府做客,岂有嫌弃吃食的道理。”
然话才完,肖洛桑瞥了一眼刚端上桌的菜,嘴角不禁一抽,但见姜国公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决计是不能让他看出什么端倪的。想来秦延这不挑食的好习惯应是在国公府养成的。不知道的,若只是看这满桌的饭菜,定会以为这不是在国公府,而是在一个乡野农民家。若她长年累月住在国公府,只要不被饿死就谢天谢地了,哪还会讲究吃食的色香味。肖洛桑艰难地夹起一筷子离她最近的一块不知是什么的菜,缓缓放到嘴里,刚一入口,她几乎被这重口的味道熏得快要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了。她也真是倒霉得很,只是随便夹了块东西,就挑到了最讨厌的羊肉,然眼下在饭桌上有不能失了基本的仪态,只好痛苦地将嘴里的羊肉咽了下去。姜国公一直盯着她面上的神情,见她吃得一脸憋屈,还笑着问道“饭菜可还合胃口?”这老头子分明就是故意整自己的,肖洛桑忍着心中想将这讨人厌的老头子一把扔出去的冲动,强笑着应道“饭菜很好。”姜国公随即道“那就多吃些吧。”肖洛桑轻“恩”了声,就没再开口多言了。
秦延怎会看不出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碍于姜国公的面子,又不好直说。他见肖洛桑那一脸憋屈地一粒一粒吃着碗里的米饭,有些不忍。他叫来身旁的下人道“今日怎么没做以前厨子最拿手的芙蓉鲜虾、翡翠汤还有蟹黄豆腐呢,我已经好久没吃了,不如你去叫厨子吧这道菜做上吧。”他这话显然是说给姜国公听的,姜国公听后不禁老脸一红。他这点小把戏不过就是想试探试探肖洛桑的性子,然没料到秦延却护她护到这般地步,他一时有些不舒坦,便对秦延道“桌上的菜又不是不够吃,多上几道,岂不是浪费了。”秦延轻飘飘地看了姜国公一眼,道“反正桌上的菜也没人会吃,都浪费了这么一桌饭菜了,多上一道能吃完的,哪里会是浪费?”姜国公一噎,顿时无话可说,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一桌黑乎乎的饭菜,看着就让人没什么食欲,今日他还特地让以前在军营里当厨子的吴管家下厨做饭。这管家以前在军营里当过一月的厨子,后来因为做的饭菜太难吃,将士们联名请命将他换掉,吴管家得知这事后跑到姜国公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他这份差事来得有多不容易,求姜国公不要将他赶走,姜国公见他家境贫寒,人有老实可靠,只是这厨艺着实搬不上台面,便让他留在自己身边打杂。而这吴管家虽做的饭菜实在差劲,然处理军中事务却是一把好手。他在姜国公身边一留就是几十年,但这么多年以来,姜国公却一次都没有让吴管家下过厨,今日还是吴管家几十年来破天荒地一次下厨,然下厨的目的却有些不好说。
姜国公平日里虽也是不挑吃食,但吃惯了正常饭菜,再吃到吴管家做的这些东西,也是受不住的。姜国公这回不禁没有试探出肖洛桑的性子,还惹来秦延的不快,这幅做派倒显得自己心思不正了,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饭后,肖洛桑应付地与姜国公客套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秦延与姜国公祖孙两。秦延见肖洛桑离去时,脸上得不快愈发明显了,想起肖洛桑方才吃得一脸痛苦地样子,心里觉着有些对不住她。秦延转而对姜国公道“爷爷,你今日有些过了吧。”姜国公轻哼了声,道“还没进门呢,你就这般维护她?”秦延不禁皱眉道“这跟进不进门没关系,就算她只是个来国公府做客的普通的客人,你也不该这般对待人家吧。若是姐姐知道了,也会说你的。”姜国公一听秦延提到秦霜,他的语气就不自觉提高了几分,像是故意让自己更有底气般,道“她有什么好说我的,我不过就是帮你看看这肖家姑娘是不是你的良配,又没把他怎么样。你们姐弟两个都是一副德行,就知道胳膊往外拐,也不会体谅我这老头子的良苦用心。”秦延见他说着说着情绪上来了,又赶紧宽慰道“是是是,爷爷对我们最好了,您的良苦用心我们都知道。”听他这样说,姜国公脸上的神情才渐渐缓和了几分。然他顿了顿,接着道“只不过爷爷,你真觉得今日若不是我叫厨房加了几道菜,你这顿饭会吃得安生。”姜国公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秦延见他这般,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以后您若是想试探师姐的性子,可别再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子了,毕竟你年纪也大了,不大适合这般折腾了。”姜国公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