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元摩诘气得按住了胸口,说不下去了。
“他和六娘是?”伽罗适时的问了句。
元摩诘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据他说,他和六娘两情相悦……”说了一半,她又生起气来。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束缚并不算多,况且她们还是鲜卑女子,比自诩尊重周礼的汉人女子要自由许多。有什么事不能告诉家人吗?非要偷偷摸摸的!
“若此人真是达奚武之子,二人倒也算是门当户对,为何六娘却不愿告诉我们呢?二嫂可曾去问过六娘?”
“就是问了我才生气!”元摩诘扶额叹息,“我今早原是叫六娘一起前往太师府,可六娘说身体抱恙,不愿跟去,我只好随了她。她倒好,竟把自己的情郎叫到了府中相会!”
伽罗沉默不语,六娘到底在想什么?
元摩诘又道:“我问她既然他们二人两情相悦,为何不向长辈言明,她却……却有忤逆大人公之言!”
伽罗能想象得到,六娘一直觉得父亲偏心自己,所以从来不会在父亲面前如何讨好。
独孤信能主宰所有后院女人的前程,当年自己正是知道这一点才刻意亲近。而六娘不知是不愿意,还是以为只要讨好了郭夫人就可以,从来不会主动亲近独孤信。
而如今郭夫人被软禁,后院诸事全都交给元摩诘,六娘必然以为元摩诘和自己交好,不会站在她那边,这才愈发疏远。
元摩诘满腹苦水全都倒了出来:“再问她,她比我还要有理似的,非说什么无人为她筹谋,又说什么崔夫人去得不是时候,耽误了她的前程,她只能自己为自己……”可见是真的气狠了,一向内秀的元摩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伽罗早知道六娘在背后嘀咕崔氏死得不是时候,并没有太在意。她轻咳一声,说道:“二嫂可知道,父亲早就为六娘安排好了出处,并不在京城。”
元摩诘先是一愣,继而跌足大恨:“如此,大人公定要怪我不能看紧门户了!”
伽罗叹了口气,道:“二嫂先别管父亲会如何,而今最重要的,是先确认此人到底是不是达奚武之子。”
“这……你是担心六娘被人所骗?”
伽罗没有接话,元摩诘看着她,叹道:“先前为了在西院之事,我以为你会怪我,与我生分。没想到,你待我一如从前,反倒是我小器了。”
她说得,是伽罗意欲在西院杀死郭氏那次。
伽罗微微一笑,道:“孰好孰坏,我自然是知道的。”其实没什么好与坏,无外乎立场不一样罢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好人与坏人,立场不一样,好人也能被泼成坏人,坏人也能洗白成好人。
元摩诘松了口气,站起身说道:“时辰不早,我不打扰妹妹休息,今夜已宵禁,不好派人出门。明日一早,我向大人公禀明之后,再去达奚府上。”
伽罗似笑非笑的问她:“若此人真是达奚武的儿子呢?”
元摩诘也笑道:“不管是谁,偷入旁人家后院,关一夜也不打紧。”说罢,她摆摆手示意伽罗不必相送,自己先行离开了。
伽罗送她到房门口便返回,照旧抄一页经,洗漱上床。
六娘的事她并不想过问,她担心的是祢罗突,希望他不要像自己那时候一样,身体受损,高兴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第二日早上,元摩诘把六娘和达奚胄之事告知独孤信,并向他请罪。
独孤信握着拳,沉声说道:“达奚武的子侄我虽说不能认全,但也知道,却从不曾听说他家中有个叫达奚胄的儿子!”
元摩诘听了也知道不好,因为她自己也不曾听说过这个达奚胄!莫非,六娘真的是上当受骗了。
“儿管家不利,请大人公赎罪。”元摩诘敛衽再拜。
独孤信说道:“现在不是责问之时,把人送往达奚武府上,就说抓住个冒充他儿子之人。”
元摩诘应诺,也不派人前去询问了,而是按照独孤信的意思,直接把人送去了达奚武府上。
到了晚间,达奚武亲自带着达奚胄前来谢罪。
这个达奚胄确实是达奚武的儿子,但并非庶子那么简单,而是外室子。
庶子和嫡子的区别大约是,在有嫡子的情况下,无法继承爵位。但可以和嫡子一样享受父亲的荫封和钱财,外室子却不一样了。外室子没有宗族记名,上不得族谱,既没有爵位荫封,也没有家财继承,除非父亲补贴,却是无法正大光明的。
是外室子,独孤信才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在。
也不知此人如何与六娘相识,并发展到了今日这地步。
但无论如何,独孤信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去嫁给一个外室子。
“修身齐家,成兴是该好好教导这个儿子了!”独孤信对着达奚武有些不假辞色。
达奚武也能了解,毕竟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诓骗了人家女儿!
“大司马所言极是,是在下教子无方,还请大司马见谅!只不过……”达奚武斟酌了一二,决定开诚布公,“犬子无状,据说已然和大司马的六娘子有了情愫,还望大司马成全。”
“荒唐!”独孤信面色一沉,喝道,“荒唐至极!六娘尚在孝中,如何认识外男?成兴,你受大冢宰知遇之恩,却在大冢宰去世几日之后言及儿女私情?”
达奚武一愣:这与大冢宰有何关系?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独孤信并不看好这门婚事!
也难怪,那毕竟是外室子,达奚氏并不承认这个孩子。
六娘虽然是庶出,却也是独孤氏的女儿,不至于低嫁给一个外室子。
达奚武并非不讲理之人,他既然听出了独孤信的意思,就没有理由纠缠。再三谢罪,不再提六娘,看独孤信面色渐渐好转,他才告辞离去。
走到门口,他就警告达奚武:“以后对谁也不许提独孤六娘!如若不然,我把你赶出长安!”
达奚武哭丧着脸,眼泪几乎快要忍不住了,哽咽道:“是,儿听父亲安排。”六娘……六娘,只当我们有缘无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