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瑾欲言又止,沈文卿低下头,掩去了眼里的一丝寒光,不发一言。
凤瑾顿时明白了,“抱歉,文卿,是朕唐突了,只是没想到你也有血气方刚忍不住的时候,难怪你急急忙忙的要娶李清过门,原来呀是早就去赴了巫山云雨,有了襄王神女梦。”
沈文卿没有解释,系好了玉带后,便恭恭敬敬退到边上。
屋外内务大总管王全一甩白色拂尘,高声道,“早朝将至,陛下起驾!”
金銮殿之外,长长的台阶一望无际。
凤瑾站在台阶之下,望着最上端的金銮殿,心中感慨万千。
“陛下,不如让宫人抬了銮舆上去吧?这里有好几百级台阶呢,可别累着陛下的龙体。”
王全尖声尖气的说道,太监的嗓音本就尖细,虽然王全上了年纪,可声音依然尖的很。
他不懂女皇明明可以直接去金銮殿的,不知为何要绕到台阶下面来,就为了看看这几百级台阶吗?
“朕想走一走,看看这一点点走上去,走到顶峰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那自然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凤瑾微微一笑,“你倒是有些才学。”
“奴才闲来无事,就会看看书学点有的没的,让陛下见笑了。”
王全弯着腰,毕恭毕敬的样子,白皙无须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虽然显得讨好,却不谄媚,看来王全浸淫宫廷已久,深知怎么拿捏尺度。
早有腿脚伶俐的小太监跑去了金銮殿禀告,等凤瑾往上走时,台阶两边按着官阶从低到高站着官员们,一级台阶,左右各一人。
看见凤瑾到来,无声无息的跪下。
等到凤瑾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站在金銮殿门口时,离她最近的便是裴琇,裴琇也无声无息的跪了下来。
“都起来吧。”
凤瑾略一抬手,文武百官纷纷起身。
“陛下,奴才来扶您。”
王全刚伸出手,凤瑾打了个手势,“不必了,朕才十七,还没到要人搀扶的地步。”
“是,陛下。”
王全站在凤瑾身后,不再言语。
凤瑾踏过门框,一步一步,抬头挺胸的朝那张金灿灿的龙椅走去。
平天冠很沉,但她的脚步很稳,气定神闲,随着她的步履,平天冠上的十二道毓微微晃动。
凤瑾上了金銮殿的最后九级台阶,走到龙椅跟前,伸出手抚摸着龙椅,龙椅上涂着金漆,很凉,手感并不好,凤瑾转过身面对着文武百官,慢慢坐了下来。
裴琇一撩朝服的袍角,跪了下来,所有人全都跪了下来。
从十二道毓的间隙望过去,凤瑾只能看见文武百官们乌压压的脑袋和各种发冠。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高呼声响彻整个金銮殿,凤瑾的胸腔里仿佛有一座汹涌澎湃的火山即将爆发,她一直以为她会很平静,可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她平静不了。
这大周的天下,终于名副其实的到了她的手里!
她眼眶泛红,眼泪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下意识的看向旁边,轻呼道,“无名--”
王全向前一步,低声道,“陛下可有吩咐?”
凤瑾怔怔的望着那张挂着讨好的笑容的脸,满腔的激动澎湃一下子熄灭了。
她什么也没说,慢慢的转过脸来,看着仍在跪着的文武百官们的头顶。
视线穿过那些人,落在了门外。
她看见这重重宫阙,金碧辉煌,壮丽巍峨,坐下的这张椅子也是金碧辉煌的,人人都想进这宫里,人人都想坐上这把椅子。
她住在这里,她坐在这里,身边有无数的人,无数张谄媚讨好,恭恭敬敬的脸,可是,她的心里突然感觉很寂寞。
那种寂寞是渗入骨髓的寂寞,是从内心深处滋生的寂寞,像蔓草一样缠着她的心,无法挣脱,也无法逃离,只能一直被缠着,直到老去直到死去,直到离开的人回来。
凤瑾的眼泪无声流出,滑过脸颊,无人能看见,因为人人都不敢抬头看她。
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原来真是如此。
原来当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坐拥天下又如何?终究只有一个人。
凤瑾忍了眼泪,唇角慢慢上扬,抬了抬手,“诸位爱卿平身。”
帝都城的一家小酒馆里,稀稀拉拉的坐了几桌客人,靠窗的一桌只有一个客人,一身黑衣,身形劲瘦,容貌英俊,只是神色过于冷峻,浑身冒着寒气。
他叫了一壶酒,一碟子酱牛肉,一碟子白面馒头,极其简单,一柄漆黑的长剑放在桌上,有客人忍不住好奇多看两眼,他周身的气息便更冷了些,叫人不敢多看。
角落里的那一桌,坐了几个男人,正在谈天说地,声音大得整个酒馆都听得见。
“我刘老二就告诉你们,这件事绝对是真的,女皇陛下亲政了好些日子了,我要是吹牛,就把头砍下来给你们当凳子坐!”
刘老二喝了些酒,脸色胀红,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不可能吧?女皇陛下不是没有册立皇夫吗?这可是祖宗遗训,她还能违背祖宗遗训不成?”
“千真万确!我家那老婆子,有个表妹就在工部尚书何大人府上当厨娘,何大人那可是一品尚书,官职高得很,何府传出来的消息还能是假的?你们可知道,女皇陛下就是一个狠角色,当初刘御史不是带着御史台的大人们以死相谏吗?结果折了,整个刘府的人,全都腰斩,一个不留,狠不狠?”
“不是说刘御史是被人假冒的吗?说是前朝余孽……”
刘老二撇撇嘴,打着酒嗝嚷嚷道,“她说你就信啊!那就是糊弄百姓的,不然,朝廷这么多厉害的大人,居然发现不了有人假冒?谁信谁就是傻子!”
“说来也是啊……”
“可不就是嘛!我告诉你们啊,你们知道女皇陛下为什么不册立皇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