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当天晚上,还未及把吕嬃、樊哙送入洞房,吕府下人驾着车马来到樊哙家中,下了车直奔吕雉而去,这一天吕雉的心思都在吕嬃身上,什么也没多想,一见来人,顿时心凉了半截,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死死的定在地上,眼见着来人越奔越近,吕雉的心跳也是越来越剧烈,只听车夫走到近前,纵然主仆有别,但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车夫稍微凑近了一些,悄声道:“大小姐,公孙公不行了,眼见就要咽气,不停的喊着你和二小姐的名字,吕公派人来叫我请你速速回去。”
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人,吕雉早已暗暗告诉自己要尽量接受这个事实,但真的发生在自己头上,开始的一切准备都付诸东流,要不是眼前的新人正在操办喜事,只怕眼泪又得滑落下来。吕雉在混乱中还保有一丝清醒,她对车夫使了个眼色,便要往门外走去,车夫急切的说道:“大小姐,那二小姐还回去吗?”吕雉这才醒悟过来,是啊,吕嬃作为幼女,也应该回去见外翁最后一面,还有刘季、樊哙,毕竟也是一家人,按理说是应该跟她一起回去才对,但若此时叫走她们,喜事变丧事,扫了大家的兴致不说,只怕给樊哙、吕嬃的婚事带来晦气,日后若有什么变故,她如何承担得起。情急之下,吕雉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嘱咐车夫先将自己送回吕府,然后明日一早赶来中阳里,再接刘季、樊哙和吕嬃回去,现在就看公孙鹄能不能熬过今晚了,希望上天有眼,最后施恩一次吧。
于是吕雉也没敢给刘季、赵曦等人打招呼,便匆匆离去,车夫也知此事的紧要,快马加鞭,颠得吕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但为了早点见到外翁,这一切便算不得什么。吕雉下了车连跌带撞的直奔外翁卧房,一阵风般冲了进去,只见吕文、吕释之、公孙丹和其他一些公孙家的亲戚挤满了整间屋子,众人见到吕雉,都沉默不语,但主动让出一条道,让吕雉走到公孙鹄近前。
要说公孙鹄行将就木,此时吕雉是无论如何不信的,只见他脸色红润,双目有神,也没有听到诸如咳嗽或是急喘之迹,而公孙鹄自然也看见了吕雉,主动伸出了手招呼吕雉再靠近一点,吕雉一把抓住公孙鹄的手,坐在了他的床边。公孙鹄依然如同往昔一样,露出慈爱的微笑,仔细打量了一番吕雉说道:“雉儿自从嫁人,我都很少见到你,现在仔细一看,雉儿黑了瘦了,想必近来颇为辛苦吧。”吕雉连连摇头,直说:“不辛苦,都是雉儿不好,没抽太多时间来看望外翁,外翁不会怪雉儿吧?”
公孙鹄听到此话,露出顽皮的笑容:“怎么会,雉儿向来乖巧,我就是一直想你,不过你既然嫁人了,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忙,外翁都明白,我怎么会如此不懂事,还责怪你。对了,刘季呢?”公孙鹄显然神智清醒,此时还不忘问起刘季。吕雉一时间也编不出什么理由,只能答道:“刘季在家操持嬃儿的婚事,我便让他明日再来探视外翁。”
公孙鹄一听这话,立刻就撅起了嘴:“你看,嬃儿比外翁重要。”吕雉一听外翁这么说,赶紧劝慰:“怎么会,外翁对我们姊妹最好了,只是嬃儿今日出嫁,实在是忙不过来,所以才会稍微耽搁点时辰,明日一早不就见到了?”公孙鹄原本也是逗逗她,看她那急切的样子觉得颇为有趣,捉弄外孙女原本就是她的一大乐事,本来公孙鹄想哈哈一乐,但他突然脸色一变:“奇怪,怎么婚事提前到了今日,不是还有好些时日吗?”吕雉一听这话,哪里敢道出实情,只好转头望向吕文,希望父亲能帮自己说几句话。
吕文乃是一家之主,是吕家和公孙家实际的当家人,此时他站出来责无旁贷,见到吕雉的眼神自然也明白吕雉何意,便上前一步,躬身道:“外舅勿怪,此事乃是文自作主张,未曾请教您,还请外舅谅解。”吕雉紧盯着公孙鹄的脸庞,只见他欲言又止,神色黯淡了许多,恐怕他也猜出了几分真实原因。吕雉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只是不自主的将公孙鹄的手抓得更紧了。
公孙鹄沉默了一会,抬头看着吕雉问道:“嬃儿明天回来看我,对吗?”吕雉强挤出笑脸,用力的点了几下头,公孙鹄便又垂下了头,嘴里轻轻念叨,似乎是说给吕雉听得,又像是自言自语:“那我得明天等到嬃儿回来才行。”和聪明人说话,很轻松,但也很沉重,轻松的是你不需要太多言语,沉重的是对方早已洞悉一切。
公孙鹄说完这句话后,整个屋内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看着公孙鹄,吕雉明知外翁大限已近,却依然幻想着也许睡一觉就好了。公孙鹄沉默了片刻后,抬起头对众人道:“我乏了,尔等散去吧。”实际上公孙鹄现在身体极为虚弱,虽然看着气色很好,但毕竟上了年纪,精力不济也是自然,既然他想歇息,那众人自然也依言而散。
吕雉转身出门之时,吕文拽了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走慢点,让其他人走在前面,吕雉便故意放慢了脚步。吕文在前面和吕释之匆匆说了几句后便站着不动,等着吕雉追上来,待得吕雉到了眼前,吕文便说:“你外翁这是回光返照,看来要准备后事了。”吕雉对外翁的离去已经做好了准备,但适才看公孙鹄的模样,她又稍微有了一些侥幸,兴许那医生说得不对,外翁并没有伤及根本,略微调养一番便能好起来,吕文虽不是医生,但精通面相和占卜,他既然说得如此确凿,想必一定是有根据的。
吕雉听完吕文这句话,脑子一片空白,只觉父亲轻轻扶了一下自己肩头,示意让自己往前走,便木讷的跟着父亲行走。吕文接着说道:“你外翁到了这个岁数,也是长寿,算是喜丧,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吕雉心中哪里会琢磨这些,只是用极微弱的声音回道:“是我没办好事,让外翁摔了一下,出了意外,哪里算是喜丧,雉儿此时悔极了。”吕文闻言方知吕雉一直陷在深深的自责中,搂住吕雉肩头的手紧了紧:“为父乃是看相算命之人,你外翁即使不经历这一劫,时日也在这几日当中,雉儿不必将注定之事揽到自己身上。”吕雉也不知吕文说的是实话还是宽慰自己,但心里还是默默念着,就算多活几日,那也是几日,但此时心情低落,实在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吕文知道这种事只能靠时间来慢慢冲淡,也不心急,何况公孙鹄的后事可马虎不得,一会自己还有无数事情要忙,便也不再多言,将吕雉送回吕府自己房中,并轻掩上门,自己去忙活了。
吕雉已经劳累多日,虽然有心事,但躺在床上不多时便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耳边依稀传来哭泣之声,开始还没在意,只想多睡一会,刹那间头脑清醒过来,哭声?此时传来哭声只可能是一件事。
吕雉顾不得穿戴整齐,一边起床一边跑向门外一边穿上衣裳,推门一看,吕家上上下下不少人都在疾步往外走,有些人还边跑边哭,这哭声便是这样传到吕雉耳朵里的。吕雉快步追上一人,拉住便问:“何事哭泣?”被抓住的乃是吕家账房内帮手的下人,哭着回道:“大小姐,公孙府那边传来话说,公孙公他……他……他去了……”
纵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这句话在吕雉耳里也如晴天霹雳一般,吕雉也顾不得什么女子仪容了,跟着一帮人便跑向不远处的公孙府,到了府内直奔公孙鹄的房间,进门一看,昨夜的一众人和不少公孙家的亲戚都在房内,而公孙鹄合目躺在床上,神色安详,就只若沉睡一般。
吕雉此时多么希望外翁只是睡着了,但,这只是希望而已,吕雉扑将上去,趴在公孙鹄身上便放声大哭,吕文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没有上前安慰,其他人便也没有作声,哭了不知多久,直到声音哭哑了,才开始大声喊道:“外翁,说好了等今天嬃儿来,你不是想她吗?不是说好了的吗?”但面前的公孙鹄,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回应她了,众人听到吕雉的喊声,也是哭得愈发响亮。
等再哭了一会,吕文可能是担心吕雉哭坏了身子,才上去轻轻拍着她的背,附耳说道:“雉儿,你还是要注意身子。”吕雉此时也不管什么父亲的威严,扭头冲吕文喊道:“为什么不叫醒我?为什么不叫醒我,若不是我迷糊间听到哭声,只怕我现在都还不知道外翁去了!”吕释之毕竟是兄长,听她这么说,立时喝道:“雉儿,怎么同父亲说话的?”吕文对吕释之摆了摆手,转头还是温和的说道:“开始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只是见到下人来报,说是你外翁半夜醒来让人拿了笔墨,交代了身后事,随后又睡过去了,下人愚钝,清晨进屋想看看情况,但见着外翁好像没有呼吸,心中害怕,便跑了出来,想着来报信,但又不能确认,他想回去试试鼻息,却又不敢,所以和我说得也是很含糊,我便没有告诉任何人,确定你外翁走了,我便让人知会吕家和公孙家的所有人,除了你娘,也许慌乱之中,下人不知道你回家之事,便没有告知于你。”
吕雉听到公孙鹄留有遗书,便对其它事毫不关心了:“外翁写了什么?有没有提到我?”吕文悲伤的脸上现出一点点微笑,语气极其温柔的对吕雉说道:“外翁只是说想你,想你幼时的模样,让你以后好好和刘季过日子,没什么具体的事,只是盼着你好。”吕雉听到这番话,又忍不住大哭起来,吕文也知道她心里难受,只是一直轻轻拍着后背,安静的陪着她。
除了公孙兰和吕嬃,其余亲戚都到齐之时,吕文便让公孙丹将公孙鹄遗书拿出,念了一番,凡涉及到具体事务的,皆由指定的人前去办理,其余未尽事宜,自然就是吕文做主了。待一切都安排停当,才见吕嬃、樊哙和刘季走了进来。吕文心中颇为恼怒,但刘季在场,便按下没有立刻发作。
吕嬃是自己女儿,那是可以随便教训的,吕文正色厉声道:“嬃儿,怎么现在才来?不是说了事情紧急吗?”吕嬃漫不经心的回道:“车夫来得晚,自然我也就来得晚了。”吕文闻言大怒,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伸手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啪的一声,把四周的哭声都给打停了。吕嬃一时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刘季是个聪明人,见这架势就知道公孙鹄早就去了,吕文怒就怒在吕嬃没有早点来,来晚了还出言不逊,于是刘季拉住吕文的手,生怕他再反手一巴掌:“吕公,吕公,莫要动怒,昨日娥姁走时,我等皆不知情,我猜想是外翁可能有什么意外,清早车夫是来了,但来的时候确实不算太早,再接完樊哙他们,赶回沛县,时辰就有些耽搁了,都是我的不是,您责罚我消消气。”吕文向来对刘季是比亲儿子还亲的,此时虽然脸色已经收敛了许多,但依旧看得出怒气未消:“此事怎能怪你,吕嬃那些事都是你忙前忙后的收拾,本来就日夜操劳,你赶过来老夫已经很欣慰了。”这一句话,就把所有功劳都给了刘季,而真正辛苦的吕雉,连提都不提。但这时候谁愿意来触霉头,吕文说什么便是什么,再说了,刘季也是给吕嬃打圆场,虽然刘季很不喜欢吕嬃,但毕竟现在是樊哙的媳妇,看在这一层关系上,维护吕嬃也是他分内的事。
刘季既然出了面,吕文也就暂时没有多说什么,吕雉见夫君递来一个眼神,顿时心领神会,原本只是小声抽泣,此时立马止住了哭声,对吕文说道:“车夫也不知道外翁过去了,可能去的确实不早,等会孩儿去问个究竟吧,您就不要操心了。”其实吕文也明白,就算车夫再早点去接,也不可能让吕嬃见到公孙鹄最后一面,毕竟自己还是第一个赶到屋内的人,见到的也只是没有气息的公孙鹄,任谁也不可能料到老人家半夜就已经离去,当下吕文便不再作声,只是叹息。
吕嬃虽然不如吕雉乖巧,但和公孙鹄的关系也是相当不错,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她自己也甚是难过,吕雉也看出那委屈的脸色,便又开始安慰起自己的女弟:“外翁昨日还提到你,我说你今日一早便来,他还想等到你,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吕嬃本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听到这里,除了委屈,又多了一份感动,但完全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刘季一看,这小妮子,真是什么也不会,赶紧走上前说道:“樊哙,吕嬃,你们俩随我一起,给公孙公磕头,送老人家走好。”
待得这些礼节做足了,剩下这些人在屋内实在也没什么事做,还耽误下人给公孙鹄更衣擦身,几个女子在屋内更是不方便,吕文便让众人都退了出来。一帮人刚出屋子,只见吕府的一个下人又跌跌撞撞的飞奔而来,吕雉心中一紧,屏住呼吸,瞪着来人越跑越近。
这还有些距离,便听下人低呼道:“老爷,不好了,夫人她……她……您赶紧回去看看吧……”听到这话,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下人不敢明说,怕说出口了,反而咒了自家主人,只得委婉的告诉吕文。
吕文一听这话,一把抓着刘季手臂便往自家快步走去,即使在这个紧要关头,吕文第一反应也是拉着刘季,而不是自己家人,实在是让吕嬃有些不愉快,吕雉见吕嬃那呷醋的模样,只当没看见,自顾跟着父亲和夫君往前迈步。
这一路上,吕雉百感交集,几乎同一时间,发生了好几件大事,自己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情,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又仿佛一切都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原本以为经历了吕嬃悔婚、草率结婚和公孙鹄去世之事,不可能再有更糟的情况发生,没想到母亲这边却又有了不好的征兆,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慢慢升起,这种感觉着实让人不好受,仿佛心悬在半空,没有依靠,想大声呐喊,却又似哑了一般,无从发声。
但世事等不了吕雉细想,很快便走到了吕文的卧房,此刻只见众多下人进进出出,脸上都露出凄凉的表情,看着便让人不敢跨进去,可不进去也无法解决一切,待得公孙兰蜡黄的脸庞映入吕雉眼帘,吕雉心知这一劫,母亲可能也躲不过去了。
只听吕文在旁问道:“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一帮下人面面相觑,不敢应声,吕文大概是明白了什么,拉着公孙兰最亲近的侍女嫣儿走到门外,吕雉小心翼翼的挪了几步到了门边,竖耳偷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听嫣儿哭泣道:“府里的人不是很多去了公孙府吗?而且来来往往的,颇为嘈杂,夫人觉得不对,便拉住好几个人询问,直到有人说漏了嘴,夫人立时就晕倒,我们把夫人抬了进来,然后叫人去告诉吕公,到现在夫人也没醒,我也实在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
吕文心想,你一个婢女,又不是医生,当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既然夫人有事,怎么不赶紧叫医生,都傻站在这里作甚,于是吕文进屋陪坐在公孙兰床边,又差了人去请医生,但公孙兰此时呼吸微弱,蜡黄的脸色开始有些泛青,众人皆在心底暗叫不妙。
等医生匆匆赶来之时,公孙兰似乎鼻息稍微重了点,呼吸不是那么微弱,但脸色却越发难看了,医生不敢耽误,仔细看了公孙兰的脸色和眼睛,再细心号脉后,站起身来对吕文作揖道:“吕公,尊夫人病情凶险,非药石能及,恕老朽无能。”吕文早就已经知道结果,表情略显呆滞的让下人去拿诊金,医生执意不肯,拿着药箱便离去。
现在众人唯一能指望的便是公孙兰能醒来,好歹最后一面,能说几句话,也是幸事,所幸众人焦急的等待了约莫一个时辰,公孙兰总算睁开了眼睛,嘴唇轻抖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无人能听清,吕文赶紧附身贴耳到她唇边,听了好一会,吕文抬起头看着吕释之、吕雉和吕嬃道:“来,你们三人近前来,跪下。”三人赶紧撩开下裳,扑通一下跪倒在床前,只听吕文接着说道:“你们大哥不在,只有你三人在旁,母亲想挨个和你们说话,释之,你先来吧。”
吕释之跪着往前挪动,如吕文般将耳朵凑近,强忍着泪水听母亲说话,待得说完之时,只见吕释之紧咬牙关,站起身来往旁边走开,接着吕文便让吕雉近前,吕雉此时已是万分悲痛,但却一点泪水都出不来,可能是先前已经哭得泪干,也可能是悲伤到欲哭无泪的地步。
公孙兰话音虽弱,但母亲的声音自然是非常熟悉的,字字清晰:“雉儿,原本娘不希望你嫁给刘季,但现在看来,也不算一桩坏事,只盼你二人平平安安,早点有个孩儿,娘是看不到了,以后记得把孩儿抱到母亲坟前,给娘看看像你多一些还是像刘季多一些。哎,嬃儿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你以后要多费点心,你爹是没法管她了,你和她以后住得近,记得多往来,多照顾一下,这妹妹不管闯了天大的祸,那也是你亲妹妹,啊,答应娘。”吕雉不住的点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公孙兰接着说道:“娘也没什么可说的,能见你最后一面,心满意足了,好了,让嬃儿来吧,我也和她说几句。”吕雉俯身伸手轻轻的抱了一下公孙兰,随后便站起来退到一旁,让吕嬃上前听公孙兰说话。
刘季是个颇有眼力之人,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吕雉身边,轻轻握住吕雉的右手,用似哭似笑的表情看着吕雉,吕雉当然知道夫君的用意,此时一切尽在不言中,握住手便觉得踏实。
和吕嬃说完话后,公孙兰已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屋内所有人立刻围了上去,但此时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公孙兰死死抓住吕文的手,眼里流出几滴泪水,显然是舍不得和亲人们分别,但人安能胜天,命数已至,不多会,便缓缓的合上了双眼,永远的离开了吕家。
这一刹那,屋内屋外顿时哭声震天,比公孙鹄离去时更甚,原本吕雉已经哭不出来了,此时也开始飙泪。只有吕文,公孙兰抓住他的手已经滑落,他只能紧紧握住公孙兰的手,直到公孙兰身体变凉,他在缓缓将妻子的手放入毛毡内盖好,站起身来,安排后事,毕竟他是一家之主,接连发生变故,若是他也慌乱了,恐怕吕家和公孙家就没有了主心骨,该做的事也就无人可以安排了。
一天离去两位至亲,后事也颇为复杂,公孙鹄的棺材早已备好,但公孙兰走得突然,连棺材都没有准备,吕文执意要用上好的柏木打造,更加让下人们手忙脚乱,沛县毕竟不是彭城,很多东西不是说有便有的,还好吕泽此时尚在彭城,车夫便立刻动身去找吕泽,告诉他这接连而来的噩耗,还要让他从彭城带回一副最好的柏木棺。至于选址一事,吕家祖坟原本在阳翟,后来吕文的父母搬迁到单父后,在当地也有一些墓群,主要埋葬的是吕文的长辈们,但在沛县,吕家并没有重要之人离世,而吕文自己就是风水大师,这选址一事自然非他莫属。
吕家和公孙家的人,不管上下尊卑,此时都忙活着公孙鹄与公孙兰的丧礼,只有吕嬃因为新嫁,暂时回了中阳里,待出殡之日,再返回沛县便可。而刘季、吕雉则住于吕府,帮着处理一些后事,赵曦自然也是想来的,但毕竟身份只是侍女,又嫁入刘家,加上刘肥也不能长时间无人照看,便也说等出殡之时,让她把刘肥一并带来就好。
虽说吕家不是三公九卿之后,但吕文还是颇为注意这些,何况这次二人同时离世,若是办得不隆重是绝不允许的,棺木都是最好的,陪葬器皿也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甚至晚辈们在跪拜之时,必须依足了《周礼》,九拜之时,樊哙是个粗人,要他一下磕九个头,倒不是不愿意,但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拜死人还得拜九下之多。至于出殡的日子,樊哙原本算个买卖人,正好当日要宰几条狗,结果愣是选在当天出殡,害得他连生意都没得做,刘季和他解释好半天关于子卯巳酉戌为男日,午未申丑亥辰是女日,择葬日的原则是女日死,不能选择女日下葬,否则又会死人,男日同样如此。丁丑和辰日不能葬,如丁丑日葬,定将安葬三个人,如辰日葬,必定还死一人。这已经去了二人了,谁还敢随便找一天下葬,万一引来凶事,那谁也担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才选了这一天,吕文是个大师,自然是不会乱来的。这参加出殡之人,也就樊哙和吕家来往最少,所以感情不深,又不谙礼法,故而牢骚会多一些,其余人等当然不会这么冒失,吕文按规矩定的事,照着做便好,其实也没什么难的。
原本公孙家和吕家的坟址应该是俩地方,但吕文带着自家老小搬到沛县,人丁本就不多,两家若是分开安葬,别说墓群,就连族坟都不好凑,于是公孙家和吕家的墓群便定到了同一处,就在沛县东北方向靠近昭阳湖的湖边,一块柳树成荫的宝地,刘季是完全不懂风水的,但吕文选址之时,他也跟着去了,吕文滔滔不绝的说着这里的风水如何好时,刘季心里想的居然是将自家祖坟也迁过来,刘家都是穷到光屁股的农民出身,所谓祖坟,不过是中阳里村外一处荒地,若是能把祖坟迁来,兴许刘家还能转运,不过此事也不那么容易,毕竟刘季不是家中长子,要想说服父亲和三位兄弟同意迁坟,也是要费上不少功夫的。
一到这种时候,便是刘季大展身手之时,刘伯对刘季向来很好,刘季多求几句,便依了他,至于刘喜,做生意的人,拿了点钱给他,也就笑得合不拢嘴了,刘交乃是小弟,刘季也没费太多工夫,把吕雉不用的一个镯子送给他家,也就算同意了。唯独就是自己父亲,对自己向来严厉,又是个老固执,说什么也不肯,直到刘季叫上吕雉、赵曦、刘肥,四人提着好吃好喝,又是按肩又是捶腿的,折腾了一天,才算是同意了此事,不过吕雉倒觉得,刘煓老爷子并不是不乐意,只是习惯了对刘季做的事挑刺,所以才会这么费事,从老爷子的表情来看,迁坟改运这个事,他也巴不得,毕竟刘家穷得叮当响,能有个法子转运,寻常人家当然是求之不得,何况这坟址还是自己父亲选的,远近闻名的风水大师,能搭上自己父亲,已经算是刘煓走大运了。至于吕文,对刘季向来客气,刘家迁坟到自己家族墓群附近,虽然有些不妥,但毕竟无伤大雅,所以也没多说什么,不但没说个不字,连买坟地的钱都是吕文掏的,刘煓一听吕文还帮自己付了钱,顿时就像和吕文是多年故交一般,热情得不是一般,吕文虽然心里有些厌恶这种势利之举,但碍于刘季在场,便也就应付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