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一刻,与以后的日子,那是她重新要走的路,也是她未知的路。
包括眼前人。
也许是赵凰歌眼中的郑重太过明显,所以萧景辰这一次,并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沉默了良久,才轻声开口:“苍生。”
那声音虽轻,却坚定。
北越佛子,天生为出世之人,却活在这凡世之中。
他一日为北越国师,便一日要担起应尽的责任。
原本,他该与师父一般,终生不必想其他,只替北越祈福便是。
可皇帝找了他,希望他为赵杞年之师。
若为未来的帝师,便与过往清闲割裂,他将再无宁日。
但,萧景辰不悔。
他沉吟良久才给了这个答案,赵凰歌却是毫不意外。
因为前世里,他也曾给过自己一个同样的答案。
可现在看着眼前人,她却要继续追问:“是谁的苍生?”
萧景辰显然没听懂她话中意思。
见男人看向她的眸光带着茫然,赵凰歌索性将话挑破:“北越的苍生,还是天下的苍生。”
方才她跟萧景辰说,只要他说,她便信。
这话不全然是假话,今日,她想给他一个机会。
赵凰歌说到这儿,声音里也染上了笑意:“国师,可要想好了再回答本宫,本宫只听实话。”
她的笑容里,仔细看去,是带着戾气的。
可这些情绪,却非但不让萧景辰觉得厌烦,反而莫名生出些心疼来。
就像是有人在无声的揪着他的心。
这情绪从何而来,萧景辰不得而知,只是从当日以心头血祭祀之后,便浓重的多了。
他心知肚明,与她绝对有关联。
如那隐秘却又隐约可以窥探到一丝的真相一般。
他与他,究竟有何牵连?
萧景辰心头沉着,声音里却是半分不染。
他盯着赵凰歌,一字一顿道:“北越的苍生。”
萧景辰不是圣人,即便是佛子,也是肉体凡胎。
他身为北越国师,生于北越长与北越,自然,要为北越效力。
男人的眸光清正,赵凰歌看着他,慢慢开口:“若,有人许你以高官厚禄威逼利诱,国师还会坚守本心吗?亦或者,可将本心违背,抛于脑后。”
她这话尖锐,甚至带着咄咄逼人的架势。
萧景辰倒是浑不在意,回答的也格外耐心:“不会。”
他这话出口,赵凰歌却是歪头打量他。
前世死后,她被困在皇极殿内不得出,待得终于可以出去的时候,却是魂魄消亡。
残存的意识里,那些画面太过惨烈,致使她重生之后,戾气格外深重。
她因着那些画面,将萧景辰定义成了北越的叛国贼。
起初她想杀他,可非但没有杀成,反而与他纠葛越发深了。
但也正是因此,才让赵凰歌有了机会去观察萧景辰。
不同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是日常相处,她可以从头到尾盯着这个人的观察。
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机会,真正与她接触下来,见到这人与过往截然相反的一面,也让她开始怀疑。
前世里他十年争斗,都从未露出端倪,到底是掩藏的好,还是那些画面别有隐情。
所谓叛国,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良久,才听得赵凰歌轻声道:“那,国师可一定要记住今日的话。”
今日,她姑且信他一次,愿意彻底放下芥蒂,去寻求一个真相。
可若来日让她发现,这是萧景辰的骗局。
她必然不会放过他!
赵凰歌眼中戾气与深沉翻涌而来,萧景辰却是不闪不避,直直的迎上她的目光。
而后,听得他说:“天地同证,人神共鉴。”
男人眼中平静,而他的答案,则让赵凰歌慢慢的笑了。
她笑的时候,眼中似是有细碎的光芒。
她定定的看着萧景辰,像是卸下什么担子一样:“那,本宫可就当真了。”
……
祭奠了宋辉,赵凰歌收拾了心情,随着萧景辰盛着马车回去。
不同于来时,因着那一番交谈,让赵凰歌闻着马车里的佛香,都觉得不那么堵心了。
她怀中搁着一个软垫,身后还靠着一个,姿态格外闲适。
萧景辰倒是一如既往的正襟危坐。
马车行走时,有轻微的声音传来,节奏鲜明,也让赵凰歌舒适的眯了眯眼。
已是黄昏,斜阳残照,落在马车内,也落在她的脸颊上。
少女柔软的面庞,沐浴着光芒,添了些圣洁。
她素手挑着车帘,看向窗外渐渐远去的陵园,一双妙目里若有所思。
下一刻,便见那盛着霞光的眸子,朝着他看了过来。
“国师,你说,人会死而复生吗?”
她的情绪跳脱的太快,说话时,也带着些孩子气。
像是稚童天真的问话,就连神情里,也多了些探究。
不同于先前的咄咄逼人,现在的她,才真的带着十几岁姑娘该有的模样。
对未知保有好奇,却不敬畏。
她这般模样,也让萧景辰神情放松下来,却格外正经的回答她:“不会。”
他这般肯定,赵凰歌的眸子里也染上了些失落。
萧景辰原是不该追问的,可此刻见她这模样,却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公主怎会想到这个?”
死而复生,多么荒唐的话。
甚至比国君们追求的长生不老,更要荒谬。
听得萧景辰询问,赵凰歌放下挑着帘子的手,格外认真的看向萧景辰:“本宫方才在想,若是人可以死而复生,那些忠臣皆可活过来,该有多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天真,还有最美好的盼望:“若可重来,必然可得天下太平,如愿以偿。”
最后四个字说的怪异,萧景辰没来得及品到这些潜藏在其间的情绪,便见赵凰歌的神情又笑了起来。
“国师别怪我,大抵才去了一趟陵园,这会儿犯傻呢。”
她自己都承认了傻气,却让萧景辰难得起了些恻隐之心,他看着赵凰歌,格外认真的回答她的问题:“公主这话,不傻。只是,人只有一辈子,与其想着别的,倒不如认认真真过好这一世。”
赵凰歌听得他这话,却是有些失神。
她是故意的。
故意在萧景辰最放松的时候,以最无辜的方式问出来。
她别有用心,他却回答的专注而认真。
赵凰歌压着一瞬间翻涌的心情,慢慢开口:“当真没有半点法子么?北越秘法,也不能?”
到了这会儿,萧景辰也品出她话中的怪异来了。
他微微蹙眉,倒是依旧回答了她:“不能。况且,北越从无什么秘法。”
这是撒谎。
赵凰歌心知肚明,面上却是叹了口气,状似无意道:“可是,若无秘法,国师怎能捅刀子都不死呢?”
她这话问的诛心,偏生又带着少女不谙世事的天真,像是真的为此困惑似的。
萧景辰抿了抿唇,一时分辨不出,她是恶意还是无意。
就在赵凰歌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得萧景辰轻缓道:“捅了刀子也会死,贫僧还活着,是捅的浅。”
北越的确有秘法,那些禁咒,也的确有用。
若非当日的禁咒,萧景辰必然不会这么好便痊愈。
他心知肚明,却不能将此事告知赵凰歌。
况且,即便那些禁咒有用,可肉体凡胎,也是撑不住的。
之所以称之为“禁”,乃是因为,术法启动,赔上的最大可能,是自己的命。
萧景辰神情淡漠,赵凰歌却是垂眸:“竟是这样么。”
她掩下眸中的若有所思。
萧景辰这般避讳,那日他以心头血祭祀,必然是不可宣之于口之术。
若当真如此,那她想的应该是对的。
那个禁术,与她幻境里所见,极大可能出自同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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