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球赛,朱厚照以清仁宫的名义向几乎全部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员和大明勋贵发去了观赛帖子。可是真正来观赛的,只有朱晖、张氏兄弟、牟斌寥寥数人。
内宫里的人,刘瑾他们都邀请到了。出人意料的是范亨居然答应了邀请。可是他坚持不接受刘瑾安排的特殊待遇,只是青衣小帽,扮作一个普通老者,端坐在球场外围那排留给内宫和锦衣卫起哄伴托儿的席位上。倒是费铭、张承恩等几人兴高采烈上了兔儿山,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百官们写了各种谢罪帖子,有身体不好告病的,有家里安排筵席抽不了身的,有约好别处访友拜年来不了的,总之理由都很充分。
内阁大学士里,却只有李东阳写了谢罪帖子,刘健和谢迁连笔墨都欠奉,只叫人带话:“太子须谨守本分,外臣不便结交东宫。”
清仁宫上下群情激奋,一致谴责外官们都是王八蛋,不给太子爷面子,将来有他们好瞧的。朱厚照听了这些,看了这些,却只是淡淡一笑。他根本就没指望这些人会参加,所以连个位子都没安排。他只是在无声的示威:你们越抵制老子,老子就越是闹给你们看,怎么样吧?
百官也懂他的心思,大家都选择了沉默。我们只是不去,却不会上本弹劾你太子行为不检。大过年的,彼此留个地步而已。
“呵呵,看他们过了今天,还能沉默多久?”小朱看着球赛,淡淡笑道。
“这些人真是野蛮得紧,干嘛要争啊抢啊?”轻柔的声音在他身边想起,把他的思维拉回到现实。朱厚照忍不住笑笑,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男儿血性,必须有发泄的地方。否则便只是些只晓得磕头的奴才,只知道温良恭俭让的君子,如何撑得起大明天下?”说完轻轻搂了搂她的娇躯。
被他搂在怀里的,正是夏宁。
此时此刻,两人榷市面临球场楼上,凸出的回廊暖阁里。
这是他精挑细选安排下的,位子绝佳,球场一览无余,回廊四面都用厚厚的棉毡围上,露出两个尺余见方的窗口,可供看见外面。球场离了一段距离,外围更远,所以要想从下面看到他们是绝不可能的。如此煞费苦心,才得与心上人坐拥一处,享受这热闹里的宁静。
今天夏宁能得到出来,还是托了保国公夫人的福。朱晖夫妇以通好晚辈的身份,邀请夏儒老世叔一家,特别是干妹子夏宁出来聚上一聚。又说今日皇家有邀观看球赛,特请老世叔一家也去同观。
夏儒异乡作客本就无聊,又不好拂了保国公的面子,稍作推辞也便欣然来到。毕竟内外有别,男人们坐在一处吃酒热闹,夏宁一个女孩子,当然要跟着干姐姐去女眷一处相聚。夏儒毫不疑心便让女儿过去,还嘱咐要好生有礼。
谁知才走了不远,转眼就被干姐姐转手卖给了那个躲在屋子里的少年,只见他闪着眼睛看着夏宁微微笑。保国公夫人凑到妹子耳朵边耳语道:“这是小叔专门求姐姐办的事,妹子若不愿意,也不勉强。不过尽管放心,姐姐担保无事发生的。”说完轻轻一笑。
夏宁全身滚烫,脸上发着高烧,以她的教养,本该断然拒绝同他独处一屋的。可不知怎么了,话到嘴边,就是嚅嚅地说不出来。保国公夫人笑着乘势轻轻一推,便完成了自己的媒婆大业。
房门才关,朱厚照温柔的嘴唇已经凑了上去。
夏宁想也没想,条件反射似的伸出双臂环在他颈中,高高扬起秀面,两人热烈的缠绵在一处。
这个时代的女人便是这样,有了惊心动魄的第一次,她便把自己当做了对方的人,死心塌地,再也不会有其他念头了。这如痴如醉的滋味已经让夏宁回旋了不知多少天,念念不忘的就是那相拥入怀,天地无物的感觉。
直到夏宁双腿发软,站也站不稳时,小朱才不舍地从她脸上移开,满眼疼爱地瞧着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夏宁也已全身心附在朱厚照身上,不再拒绝,像个小猫一般附在他腋下胸前,两人说着些欢快话儿。
这时听到他如此回答,夏宁轻轻笑了一声:“瞧你说话老气横秋的,一副家国天下的派头。倒像个大官儿似的!”
“你是在笑你老公连个功名都没有么?”小朱低下头笑吟吟地逼视着她。
“谁是你娘子啊?不要脸!”夏宁俏脸一红,把头歪向一边。
“呵呵,那我就撕开这棉毡,让世人看看,咱们到底是不是夫妻?”小朱猛然伸手要去扯棉毡。吓得夏宁花容失色,拼命拽住他的胳膊:“不要、不要!”天呐,父亲还在隔壁不远的房间里呢,让他看到,自己只有从这儿跳下去了。
朱厚照哈哈一笑,将她搂在怀里,俩人紧紧抱住,不再说话。
那边的夏儒哪里知道这些,有保国公专门相陪,又上的尽是些琼浆玉液,说的是热心热肠的热乎话,就算他定力再好,也不免有些放松下来。一面看着下面的球赛,一面同朱晖交流意见,旁边那位客人倒是话不多,只是每到关键处,还真有些妥帖的言语,三人越来越是投契。
夏儒要是知道旁边这位身穿便服,气度沉稳和蔼的牟大人便是能吓得小儿止哭的大特务头子牟斌,不知该成什么样子?
牟斌举起杯子对夏儒笑道:“夏老先生游历天下,此种玩法可曾见过否?”他们都是皇家邀请来的,却没说是太子。人家不说自己全名,夏儒也不好意思追问。
听了牟斌的话,夏儒赫然道:“牟大人客气了,学生漂泊天下,哪里算得上游历俩字?只是这玩法倒也新奇,比之白打更加刺激精彩,学生端的大开眼界。皇家气派,果然与众不同!不过么——”
“不过什么?”
“不过刚才还听说,外面行市上,你们勋贵世家,已经开局设赌,将盘口都给撑起来了。这么搞法,学生以为不是很好。”夏儒也是喝了两口酒,大胆议论起赌局来。
牟斌和朱晖对视一眼,朱晖笑道:“咳,小儿辈们闹着玩儿而已,岂能当真?世叔有所不知,京城纨绔们是断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设赌胡闹的机会的。你瞧着吧,过了今天,不知有多少人打主意也要跟着成立球队呢!到时候,这足球可就风行天下了!”
夏儒沉吟半晌,微微摇头:“不妥!”
“有何不妥?”
“这是人为的比赛,若风行天下,世人皆参与其中,那岂不是赌风扫遍天下?到那时作弊日深,人人都踢假球,你让我赢,我让他赢,钱都让你们大家子弟收走了,还不是普通百姓遭殃祸害?”
“哗啦”一下,牟斌手里的杯子竟没端稳,晃洒了大半酒浆出来。他双眼放光,惊喜看着夏儒:“老先生,此番见地,真是发人所未省啊!若非见识广博,岂能一语道破这天机?”真心诚意地起身要敬夏儒一杯。
朱晖也是惊喜不已,识人之明真是无过太子,也只有夏儒看到了这足球发展的弊端。
原来牟斌自从差人参加了朱厚照的球队,便也跟着上了心。当他瞧出朱厚照有意要壮大风行这项运动之后,便曾建言不如让它迅速流传民间,挂起一股旋风来。
当时朱厚照笑着摇头说过,这足球是人踢的,只要有对抗,就会有赌局。只要有赌局,就会有人操控作弊。若不把这项弊端控制在最小范围,那将贻害无穷。不过也承认,既然自己想让他风行天下,就没有因噎废食的道理。到时候他会慢慢物色一个人出来,居中仲裁,把这项运动规范起来,让百姓既能感受、享受到它的魅力和乐趣,又能不受害过深。
朱厚照多方观察,发现夏儒的经营管理能力很强,而且他为人正直,不媚权贵。朱晖那么着意结交,他都没流露出半点受宠若惊的神态。这不正是自己要找的足协主席么?呵呵,老丈人做足协主席,真是天造地设的绝妙之选。
他当然不可能跟夏儒说过,却给牟斌和朱晖说过,让他俩故意提醒提醒,以便让这老儿有个心理准备。谁知道人家根本不用提醒,随随便便就说了出来。这能不让牟斌和朱晖佩服和惊讶吗?
这一天的比赛,整个过程朱厚照都没有公然露面,却欣喜地看到他所想要的一切。果不其然,满城百姓这么一渲染议论,勋贵子弟们这么以掺和,足球这玩意儿,想不流行都不成了。
只是事情有些微妙,如毛温、张雄等大批的富家子弟兴致勃勃议论着打算自己们也组织起一个球队来玩的时候,回到家里,有的劈头盖脸便被家里捶了一顿。而有的家里,听罢儿子孙子的汇报,两眼放光,似乎琢磨出一些不同的气息来。
联想着今天兔儿山球赛放出的消息,正月之内,初二、初八、十七、廿五这几个日子都要举办比赛。有些人知道,一番小小的纠缠,恐怕又要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