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莞打发走上官益,狠狠教训了上官汐月,自然心情大好,接连两天都颇为愉悦。不过,很快又一桩事让她不爽。
这日晌午时分,白沐莞斜倚在芙蓉软塌上小憩,还没睡沉就被香云唤醒:“小姐,您醒醒,三公子身边的小厮来找您。”
白川的小厮,好端端来找她干什么?白沐莞心里陡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少女揉了揉眼睛,轻声吩咐:“你让他进来。”
男女有别,小厮不同于内侍,按常理本不该踏足未出阁小姐的闺房,也只有白沐莞从不拘于小节。
没过多久就见一个年约十八的少年走进来,他皮肤黝黑,身量高大健硕,相貌生得憨厚老实。这就是白川身边的小厮,阿江。
阿江进殿以后不敢东张西望,见了白沐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得满头大汗:“求二小姐随奴才回去一趟,救救三公子!奴才求二小姐。”
难道白川出事了?
白沐莞心里一紧,出言安抚道:“你先别急,有什么话不妨慢慢说。”
旁边香云也说:“是啊,三公子怎么了?小姐是三公子的堂姐,不会不管三公子的。”
阿江听见这话,眼泪蓦地流了下来,他面容黝黑哭起来有点滑稽,不过眼泪绝非作伪:“事情是这样的。从前在福州时三公子一直随大公子读书,如今到京城也有段时日,三公子惦记功课,想着里外已经安顿妥当,今日便去求老爷找私塾念书。没想到夫人也在,夫人这些天为大公子的亲事气闷,不仅出言阻止老爷替三公子找私塾,还让三公子老实回屋里待着不用再念书。三公子不忿,随口分辩了几句,没想到夫人会扇公子耳光,还说要动家法!”
“奴才人微言轻,虽然心疼公子也无可奈何,这才抱着一死谢罪的心跑来东宫求小姐做主!”
原来如此,白沐莞心里了然,目中涌起浓浓的不悦。这份不悦当然不是冲着阿江,相反她欣赏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如此忠心护住又有勇气求到她跟前,这件事她管定了。
“我知道了,你先起来说话。”少女眸光如炬,忽然问道,“东宫守卫森严,门房管事尽职尽责,你是如何进来的?”
阿江低着头如实说:“回小姐的话,门房原先不让奴才进来,奴才就谎称是老爷请您回府,好说歹说他们才肯。”
此时道来三言两语,其中波折唯有他自己清楚。落在白沐莞眼里又多一分赞赏,有勇有谋,将来白川可不能亏待这样的好奴才。
“你能有本事站到我面前,也算川堂弟有福气,快带路吧。”
阿江起身的瞬间抬头偷瞄一眼,刚好看见白沐莞的背影,少女身姿如玉,今日穿着米色戎装,格外英姿飒爽。
香云也跟着他们前去。路上三人各骑一匹马,经过闹市时街边商贩太多,不得已马速放慢。白沐莞趁机相询:“阿江,平时大伯父大伯母待川堂弟可好?”
“三公子命苦,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大老爷平日待公子还算亲厚和善,大夫人未免就……”阿江不敢往下说,侧目留意白沐莞的神色。
果然她眉头皱起,声音不觉冷了几分:“莫非大伯母敢苛待川堂弟?”
阿江叹了口气,想点头又摇头:“夫人明面上不敢为难,背地里没少在老爷面前抱怨,她说三公子是个累赘,还说三房家产她没拿到一分,凭什么替人家养儿子。”
白川年纪虽小却很懂事,自知寄人篱下,平日从不敢多事好闲,即使金氏想挑刺寻麻烦也没可能。金氏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此番必是想拿捏收拾白川。
待他们赶到时,白展淙、金氏居上首而坐,白明暖、白琪和白萧立于两侧,白川独自跪在正中央,瘦小的身体裹在天蓝色锦缎软袍里,纵使跪着脊背仍然挺得笔直。
白沐莞进门后目光便停留在白川的背影,这个小少年才有点白家人的倔强风骨,即使受罚也不肯轻易低头。
少女福了福身子:“见过大伯父,大伯母。”
白展淙连忙微笑起来:“沐莞今儿怎么来了?”
“几日不见,我心中想念大伯父就过来看看。”说着,白沐莞径直寻了位置坐下。
金氏略显吃惊地盯着她自顾自坐定的举动,旋即不悦道:“沐莞,你虽然这几年长在漠北那种穷乡僻壤,好歹你母亲是大家闺秀,难道她没教过你礼仪吗?给长辈请安如此敷衍,长辈没让你坐,你竟敢自己入座。”
漠北来的野丫头果然如此鲁莽任性,毫无规矩,不分尊长!金氏不加掩饰投去嫌恶的目光。
“我母亲确实是最懂礼的名门千金,否则大伯母今日岂能安然坐在这里?”白沐莞笑容冷淡,眼底的寒意清晰可见。
亏得金氏还敢提她母亲!
当年金氏摆着长嫂的款儿,咬着长幼有序四个字,想方设法折腾李兰。比方说每日晨昏定省,金氏为了磋磨弟媳,换着花样挑剔茶水或嫌烫或嫌凉,甚至让李兰每日清晨亲自去接露水给她泡茶。时不时她还装病,不许丫鬟伺候,非要李兰给她端药倒水。
这些过往金氏不会忘记,相反有时还会成为她的谈资。她使唤的弟媳可不是普通女子,那是荣国公府的掌珠,是如今漠北大将军的夫人。
回想起往事,金氏不无得意地说:“荣国公府好教养,你母亲当年确实比你懂规矩多了,从不敢造次。”
“闭嘴!”少女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这举动震惊屋内所有人。
就连白展淙也大惊失色,金氏再不济也是白沐莞的长辈,传出去她不怕担上不孝的恶名吗?
接下来少女更加咄咄逼人:“当年我母亲一片痴心下嫁白家,婚后却受尽你的磋磨。你至今不知悔改,照旧无事生非为难川堂弟!我知你这个人心狠刻薄,锱铢必较,从不与人为善,大伯父娶了你也是终身憾事。”
忍了这么久的话,此刻骤然说出口,白沐莞总算出了心头恶气,不禁畅快许多。她和金氏撕破脸皮是迟早的事,而且宜早不宜迟,省得将来麻烦多。
至于金氏已经手足无措,她完全傻眼了,白沐莞远比她想象中胆大,什么话都敢直言不讳。
“你胡言乱语,目无尊长。”金氏突然言词匮乏,只能转身对白展淙抹眼泪,“老爷,应该对她动家法!”
动家法?
于理而言,白展淙身为白家长子,亦是白家现在的当家人,他有权利责罚白沐莞。只是他敢吗?
想想那天储君亲临时不动声色的怒火,他差点没法去户部报到领差事。京城不比福州山高皇帝远,他时刻仰人鼻息,哪里承受得住储君一怒?再说他还得顾忌远在漠北的二弟,他若是责罚白展毅的掌上明珠,恐怕兄弟情分就此断绝。
总之让他对白沐莞动家法,借他一百个胆也不敢。
“小孩子家性子急,随口说几句玩笑话,你一把年纪还和她较真?”果不其然白展淙选择嗔怪金氏。
金氏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燃起的希望变成失望,颤声问:“老爷打算护着她吗?她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老爷也不管不问?”
这时,护娘心切的白明暖陡然张口:“莞堂妹,你误会母亲了,今日确实是川堂弟的错,他出言不逊顶撞母亲。”
可惜白沐莞完全忽略她的存在,走到白川面前扶起他,温柔地说:“川堂弟别怕,究竟怎么回事你对我说,我信你的话。”
刚刚那个怒容满面盛气凌人的少女,此刻变得温和可亲,仿佛世间最疼爱弟弟的长姐。
金氏一颗心直接往下沉,她早该警觉,白沐莞今天来压根就是为给白川撑腰的!先前故意和她撕破脸分明只是前奏,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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