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恩小心的绕过几个呻吟着的伤兵,朝前方千夫长们聚集的地方走去。这些军官们是在大溃败中剩余下来的渣滓,敢于跟秦军硬碰硬的家伙现在早已经变成了草原上的肥料。
绝望的情绪在蔓延滋生着,不仅仅是士兵们,军官们的脸上也充斥着晦暗的神情。看见坎恩朝他们走来,没有人愿意起身搭理他,甚至连抬头的力气都丧失殆尽了。他们小声交谈着,对于发生在眼前的战事漠不关心,仿佛这并不是关乎他们生死的对决,而只是一场发生在面前的战争戏剧罢了。
直到坎恩站在他们面前,硬生生的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谁是最高长官?站出来跟我说话。”
“最高长官?这里都是。”一个年轻的千夫长苦笑着回答道。他是个虎族,毛茸茸的脑袋烧焦了一半,缺少了一只耳朵的他看起来无比狼狈。他伸出短而粗的手指,从身边一个兔族开始,依次点了过去。
“布里塔族千夫长马伯里、孟德拓族千夫长德布、银狼里约族千夫长铁·托依……等等等等。”
“都是千夫长?一个爵士都没有!”坎恩不可置信的尖叫道。他的声音将几个正在闭目假寐的军官惊醒,一个年长的虎族打量着他,疑惑的问道:“你是谁?”
“坎恩。”年轻而饱经风霜的步行鹰族骄傲的回答道,顺手从怀中摸出一枚精致的羽徽,摊在掌心朝众位军官们呈现着。
“啊!是王的骑士!”年长虎族注视着羽徽,惊呼了一声。“竟然能在这个地方看到王的骑士,虽然是个见习的,但也是个不小的惊喜了。不过……骑士大人,您出现在这里显然是个错误。为什么不抄小道去二号城呢?亚达大公和他的亲信需要您,但我们……不需要。”
“为什么不需要呢?”坎恩将那枚羽徽收回胸口的布包里,那是支撑着他从敌国腹地一路走到这里的宝贵财富。
“我们被抛弃了。”年长虎族道:“一群将死的人,还有什么值得您垂怜的价值呢?”
“这就是你们放弃抵抗的理由吗?”坎恩冷道:“放弃你们的不是别人,而是你们自己。路在脚下,为什么不向前走?随王征战天下的勇气已经丧失殆尽了吗?你们看看那些犹在抗争的士兵,你们高高在上的时候,他们在战斗;你们已经丧失了一切,他们还在战斗。你们呢?”
一众军官被坎恩说得抬不起头来,一个个低着头似乎在找一个可以藏羞的地缝。
“站起来,拿起你们的武器。跟你们的士兵站在一起。”坎恩缓缓摘下背在身后的长弓,俯身捡起一个战死弓手的箭壶,壶里仅剩下最后一枚箭矢。“冲锋!让我们至死方休!”
千夫长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队伍,虎族、狼族、土豚族、兔族……从此之后不再有部族之分,只有一群为了回家而战斗的人。数万士兵排成一道道人链,挺着手中各种各样的武器,朝着横亘在他们面前的秦军发起了沉默的冲锋。
与此同时,山丘上的瞭望手也发出了敌人来袭的警讯。
“情况有些不对。”皇甫华举起手中望远镜,低声惊呼了一声。
“我看看。”齐优站起来朝山下望去,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要玩命啊!”
“把预备队拉上来吧,没什么留力的必要了。”皇甫华整了整领口平静的道。
……
长矛戳穿了一个罪军营士兵的胸口,鲜血飚射出来,魔兵仿佛捅破了一个储满了鲜血的布口袋,瘦弱的身体里蕴藏的鲜血很快染红了两人脚下的土地。很让人怀疑眼前发生的是否真实。
魔兵还来不及欢呼一声,一杆枪托就狠狠砸在他的后脑上。“咚”得一声闷响,魔兵的眼珠子几乎被震得弹出眼眶。鲜血从口鼻中流淌出来,他的眼神呆滞了一下,像一截木桩一样仆在刚刚被他杀死的罪军营士兵身上。
“呸!魔崽子的脑壳还真******硬!”马连吐了一口唾沫,将手里断成两截的步枪丢在地上。子弹早就打光了,后勤部队还没有把弹药送上来,也许永远都送不上来了。这里是战场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落,刚刚结束一场厮杀,马连周围十余米方圆内,竟然看不到一个活人。他想要招呼人去另一条阵地上增援都得不到任何回应,怔忡了几秒钟,他颓然坐了下来。
真正激烈的战斗从正午时分开始打响,魔族军忽然振作起来,打了鸡血一样向罪军营镇守的山丘发起了连绵不绝的冲锋。尽管皇甫华在一开始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还是没有办法抵挡潮水一般扑上来的魔兵。阵地在坚持了四十分钟左右之后,便陷入了持久而艰难的混战之中。之所以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崩溃,是因为他们同样也是一支求生**极强的部队。
战败就意味着死亡,罪军营上下都不愿意见到这样的结局,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死死的粘在一心想要逃走的魔族军的身上。山丘上你来我往,敌我双方犬牙交错,从太阳正当头的正午时分一直厮杀到日薄西山。
马连的远侦队是在下午三点左右投入战场的,他们是皇甫华留在手中的最后一支预备队。在三点之后,魔族军的前锋部队一度攻击到山丘背后的指挥部附近。不过,他们的冲锋很快就被齐优带领着策士队和文职军官组成的混合部队击退了。马连带着属下们四处灭火,距离指挥部越来越远。杀到黄昏时分,远侦队也只剩下了他自己一人。其他人在哪儿?马连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死了,也许和他一样,在某个空无一人的阵地上喘着粗气。
靠着胸墙发了一阵子呆,马连感觉到魂魄都回到身体中来。他摸了摸上衣口袋,口袋里只剩下一个瘪瘪的烟盒和一盒火柴。空气中湿气渐渐变重,身上的军装几乎快要能攥出水来。马连在湿漉漉的军裤上划断了好几根火柴都没有点燃。好容易点燃了一根,却发现自己的手指间并没有夹着那根熟悉的棒状物。懊恼的将燃着的火柴丢下,他俯下身在身旁死人口袋里翻找,意图能找到一些可以解除困乏的东西。
终于,他从一个死去魔兵的腰间找到了一个半满的酒壶。放在耳边晃了晃,他听见熟悉的液体晃荡声。似乎闻到了酒香,他的口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迫不及待的拔开了塞子,仰头将壶中液体灌进嘴里。
一股腥气充斥着口腔,马连愤怒的将酒壶丢在脚边,扭头干呕着。酒壶侧倒在地上,一股暗红色几乎快要凝固的液体汩汩的流了出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液体的来源。马连薅了一把地上的枯草,胡乱填进嘴巴里,拼命咀嚼。枯草里残留的青气冲淡了嘴巴里的腥味儿,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感觉自己的精神振奋了许多。挣扎着爬起身来,从地上捡起一根没了矛尖的长棍,一瘸一拐的朝着附近厮杀声最激烈的地方走去。
草原上罕见的起了浓雾,目力所及之处,一片令人不安的乳白。耳边的厮杀声似远似近,迷雾中一杆长枪递了过来,惊出马连一身冷汗。还没等他抬起手中武器格挡,一个罪军营士兵冲散了雾气杀了出来。抬起手里的刀,架住了长枪。那魔兵并没有注意到身旁还有一个敌人在一旁观战,拼命向下压着枪身,想要将面前的对手按倒在地上。可是那罪军营士兵并不甘心就戮,手中战刀沿着长枪滑斩,登时便将魔兵紧握住长枪的手指削了下来。
十指连心,魔兵痛彻心扉,弃了长枪捂着伤处哀嚎。人类士兵乘胜追击,踏前一步军刀挥出,惨嚎声戛然而止,魔兵的头颅飞上半空。人类士兵这时候才看到附近站着一人,顿时吃了一惊,收刀退后一步,厉声喝问道:“是什么人!”声音清脆悦耳,竟是个女子。
无名山的女兵只有陈葭和吕情两朵金花,吕情入伍前只是个平民,而陈葭却是受过军事培训的正规军人。马连只用了一秒钟便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忙出声道:“远侦队队正马连,对面的可是无名山清泉陈葭校尉?”
“马大哥?”陈葭放下了手中的军刀,仔细辨认了片刻,终于认出了眼前这个狼狈万分的男人的身份。
马连连忙点了点头,忽地抬棍横扫。陈葭吓了一跳,马连手里的棍子扫向了另外一个方向。一个蹑手蹑脚过来偷袭的魔兵根本挡不住这雷霆一击,“啪”得一声,长棍和魔兵的双腿同时断了。魔兵痛得满地打滚,却见一旁回过神来的陈葭纵身上去,手起刀落一刀割断了魔兵的咽喉。鲜血溅在少女身上,恍若女武神一般。看得马连目瞪口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陈葭等地上的魔兵死透了才站起身来。军刀在魔兵破烂的衣衫上随意擦拭着,拭去了刀刃上的血迹,这才站起来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