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歇,雨不止。
玉摧红却也不作声了。
查心桐接着道,“我不喜欢与人分享,以内心而言,这些喜欢红哥哥的女孩子们,我应该一个个地杀掉。”
玉摧红喃喃道,“人毕竟是感情动物,难道她们一个个都是非死不可吗?”
查心桐道,“我的本意,其实在杀一儆百,相信死得十个八个的,就没有其它女孩子敢再对红哥哥妄自生爱念了。”
玉摧红道,“若是还有……又如何?”
查心桐道,“只好杀下去。”
玉摧红道,“到何时为止?”
查心桐道,“红哥哥真正老了的那一天,到你再也折腾不起那一天,为止。”
“外面繁花似锦,却逼着我坚守着一棵大树,没意思,何不索性现在取了我的性命,一劳永逸……”话说到这里,玉摧红好象才意识到自己说什么,当时住了声。
查心桐替他接下去,道,“也省得大家麻烦,是不是?”
玉摧红摇头急道,“我只是说说。”
查心桐道,“我也只是随口讲一讲,杀人的事情我还是做不来的。”
玉摧红静静的听着,一脸的无可奈何之色。
查心桐道,“所以,我现在只想陪红哥哥喝酒!”
这句话说完,她身外的白气又好象浓了几分,看似她便要消失在这片迷茫之中。
玉摧红突然问道,“妳,真的只是为了喝酒?”
查心桐没有回答,开始慢慢的后退。
“依呀”一声,突然传来。
玉摧红循声望去,方才打开的那扇大门赫然正在缓缓关上。
他动念未已,门已“蓬”一声关闭,一股白烟随即在门下冒起来。
玉摧红的心不由得一跳一沉。
义庄就是义庄,神龛之上摆放着一排又一排的骨灰坛,因为没有后人拜奠,都是一些永远无法入土为安的游魂。
查心桐己经褪下了黑袍,露出春衫,在红哥哥的面前,她大胆地展露出自己丰腴有致的好身材。
玉摧红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福气的人。
义庄之内,红袖添香。
曾经青梅竹马的两个人,现在坐在两个棺材上喝酒。
当然,棺材里面是空着的。
看到查心桐的俏脸,玉摧红有些恍惚了,这……难道是做梦吗?
查心桐抱出一个酒坛,轻轻道,“江南人家,无论生男还是生女,都会将几坛高梁酒埋在地下。”
玉摧红道,“十几年后开坛,就成了状元红或者是女儿红。”
查心桐勉强笑了笑,道,“我归宁宴上,用的正是女儿红,你喝了那么多,还记得那味道吗?”
玉摧红的心在收缩。看见那一坛女儿红还摆在棺材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个不知好歹的混蛋。
“很好。”玉摧红也勉强作出笑脸,道,“我一直记得那个味道。”
查心桐道,“其实,还剩下了一坛,爹爹一直帮着把它藏在乌衣巷内的酒窖里,我帮你带来了。”
玉摧红道,“谢谢。”
查心桐叹了口气,道,“你总算还有点良心。”
玉摧红拍开泥封,倒出了两碗酒,查心桐却不喝。
玉摧红忽然问道,“风雷堂当初为什么能放妳走?”
查心桐道,“祝“英皇”在其中帮了大忙。”
玉摧红道,“她和妳又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查心桐笑得更勉强,道,“我应该算是她“古龙兰”的老客户吧。”
玉摧红只有自己先举起了酒碗。
他忽然发现,查心桐更加憔悴了,她脸上高贵的“古龙兰”脂粉下,也不知隐藏着多少泪痕?多少悲哀?
世上最容易令人憔悴的,只有两样东西,那就是仇恨和情丝。
一个女人,在年关的时候,经历了翻地覆地般的变化,这种痛苦实在让人很难忍受。
可是她忍受了下来,因为她不能不忍受。这就是查家大小姐的命运,大多数女人都有接受自己的命运。在这方面,她们的确比男人强得多。
玉摧红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面前的这个女人。
“有句话我本不该问的。”玉摧红迟疑着道,“可是我又不能不问。”
查心桐道,“你可以问。”
玉摧红道,“你是江南查家的大小姐,乌衣巷对于你而言,就不会有什么秘密……”
查心桐替他说了下去,道,“何况我是女人,对于你红哥哥,我是没有秘密的。”
玉摧红又勉强笑了笑,道,“所以乌衣巷里的秘密,你很可能知道的不少!”
查心桐道,“红哥哥究竟想问什么事?”
玉摧红终于鼓足勇气,道:“我听说,江南查家这几年造了很多奇奇怪的器物机械,是不是?”
查心桐想也不想,立刻道,“是的。”
玉摧红道,“比如,潜艇?”
查心桐冷笑道,“寻常人家私藏铠甲,尚且要被抄家灭族,红哥哥说的这东西珍贵得很,一旦这消息泄露了出去,只怕也是后患无穷!”
玉摧红只有又用酒碗塞住自己的嘴巴。
一坛女儿红不多,而且已经快被玉摧红喝光了,若只要剩下一滴,他好像就会觉得很对不起查心桐的付出。
查心桐看着他喝酒,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如此关心?查家造不造潜艇,难道跟红哥哥也有什么关系?”
玉摧红点了点头,迟疑着道,“关于潜艇,我也只是在达芬奇大师的手稿上看见过。”
查心桐点点头,道,“红哥哥的海外之行看来大有收获。”
玉摧红道,“那还只是一点初步的构思,我一直以为,没有潜艇实物存世。”
查心桐忽然道,“达芬奇大师那么喜欢你,就没有教你一些防身之术吗?”
玉摧红道,“比如……”
查心桐居然就这么样冷冷的看着他,脸上居然还露出一丝有些恶毒的微笑,缓声道,“比如,防人在你的酒里下毒!”
这句话查心桐还没有说完。玉摧红忽然从棺材上一头栽了下去,人事不知。
查心桐喃喃道,“你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为什么就不想着,有一天,我也会对你落毒呢?”
玉摧红实在还不了解女人,更不了解查心桐这种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女人。
他只不过自己觉得自己很了解而已。
一个男人若是觉得自己很了解女人,无论他是谁,都一定会倒霉的。就连玉摧红也是一样。
黎明前的那一段,天地间却仿佛更寒冷、更黑暗。
玉摧红倒下的地方忽然升腾起一团白烟,那团白烟飘出了室外,在风雨之下,迅速的淡薄,终于被雨打散,风吹尽。
“你莫要忘记了……红哥哥呀红哥哥,我爹爹毕竟是死在你的手上。”
查心桐缓缓地站起身来,痴痴地看着远方,远方一片迷茫。
天,就快要亮了。
风雨迷蒙,马儿在呜咽,野草在颤抖,沙沙之声不绝。
有歌云: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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