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内,陈默长长出了口气。
整个计划看似闲庭信步,实际却像在刀尖上起舞,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将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好在,一箭四雕之计,总算圆满完成。
既弄到了今晚急需的仙鹤草,又拿到了大量给爹爹疗伤的珍贵草药,顺便,还教训了那群狐假虎威的狗腿子。
至于长房眼下的危机,有了“血道人”出面,区区官文,借给那李县令八个胆子,他哪敢说个“不”字?
“天狗食月之夜,血星破空之时”,忙活了十几天,一直在忙着布局、造势,今晚便是师傅口中的月食之夜,他将迎来自己的又一次新生。
原本地球上的聪慧青年,为救妹妹,拼了自己的性命,随后魂魄飘荡着,遇到了那看起来不大靠谱的神仙师傅,转世在这武道世界。
前世今生都叫陈默,这个“默”字,似乎是为了记住极重要的事情。
眼前的世界,除去高深莫测的武修法门,竟与地球上秦朝之前的历史极其相似,不知这其中又有什么联系?
“那人的名字,不可说,不能说!哪怕隔着诸天万界,也会被他察觉!”
师傅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前世记忆苏醒了十几天,灵魂深处却似乎藏着更多答案,只是被层层迷雾笼罩,看不真切。
一切的一切,像是个巨大的棋局。
究竟谁是棋子,谁,又是棋手?
“少爷!少爷!”
正想着,就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黑铁塔似的壮硕身体猛地撞开门,仆从大力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痛快!实在太痛快了!”
他用力喊着,一张大嘴乐得快要咧到耳朵根:“那群傻货,平日里狗仗人势,如今一个个被打得猪头一样,满地都是血和断掉的牙齿,真是痛快!”
“解气了吧?”陈默笑着在大力胸口捶了一拳,“他们不敢直接对我动手,几次找借口打你的耳光,哪能不出了这口恶气?”
“嘿嘿!少爷最厉害了!”大力憨憨地挠着头,又指指门口,“那群傻货还在想办法拦着老骗子,结果老骗子一瞪眼,就全都不敢说话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传来血道人阴冷的声音:“陈家小子,关于那狼尾兰的来历,老夫还有些话要问。”
片刻功夫,血大师在丹童搀扶下,满脸冷峻地进了屋,才一进门,脸上的威严瞬间荡然无存,反而带着几分猥琐。
他鬼鬼祟祟向外望了望,又小心翼翼听了听动静,随后将门死死栓了起来。
“陈大少,我表现得还可以吧?”老骗子将装草药的布袋呈给陈默,看那低眉臊眼的模样儿,哪还有一丝大师风范?
陈默接过布袋,将里面的灵草一株株摆在桌上,笑着拍了拍老骗子的肩膀:“不错不错!你演的血道人,还真像!”
“陈大少抬举了!”
老骗子点头哈腰地应着:“您的胆识和手段,小老儿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想不到,用松香、松油竟然可以在火中弄出光圈,那些奇思妙想的障眼法,让小老儿长了不少见识!”
他有些遗憾地叹口气:“唉!可惜只是些小辈,若是将各家的族长召来,说不定收获能大上几倍!”
“族长?做人不能太贪心啊!真以为高手是好糊弄的?”陈默笑着摇摇头。
“如果不是血道人恶名在外,你又挂着身份腰牌,他们先入为主,没人敢试探你的虚实,凭几个障眼法,咱们连小辈也哄骗不了。”
听到腰牌二字,老骗子不自觉向后缩了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陈默早看在眼里,笑着伸出手,手指微动,做了个“拿来”的手势。
“这个……这个……有幸和您合作一场,小老儿想留着这牌子,也算个念想。”
老骗子目光躲闪,下巴上的胡须和脸上的皱纹,一根根、一条条,仿佛都活了过来,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活脱脱像只刚偷完米的老耗子——还是贼窝儿里长大的那种。
“我知道,你是想留着腰牌,方便以后再去骗人吧?”
陈默摇摇头,正色道:“就算安阳各大家族没见过血道人,难道他们连腰牌的真假,也分不清?”
“啊?不是仿制的?难道,难道血……”老骗子惊叫出声,赶忙自己捂上嘴。
他依依不舍将有些烫手的腰牌交到陈默手里,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明白有些秘密不能沾,也不能问,否则会有灭顶之灾。
陈默看着老骗子,笑道:“今后,怕是你也不用再行骗了。这次能分到五、六十株灵草,至少值几十万两,你和小孙儿锦衣玉食,十辈子也花不完!”
“五……五六十株?陈大少,此话当真?”
老骗子惊异地睁大了眼,虽然之前陈默许诺得痛快,可毕竟双方身份差距太大,在心底里,只盼着陈默好心,随意给他几株,就一辈子吃穿不尽了。
陈默将给爹爹疗伤的草药挑出来,又拿出仙鹤草,随后胡乱扒拉了一些,指指剩余的草药:“早就说好一人一半,这些都是你的了!”
他拿出装“灵丹”的玉,拔开塞子,倒出一颗喂到丹童嘴里,摸着丹童的头道:“小楠乖,以后和爷爷一起过好日子,不用再四处漂泊了。你可要盯紧了他,别让他手痒了又去骗人!”
“嗯!谢谢大哥哥!”
小楠唇红齿白,漂亮得像个女孩子,她含着灵丹,脆生生应着,乖巧地用力点头——那玉中的,竟是香甜的糖豆。
原来,老骗子根本不会炼丹,陈默同样一窍不通。
好在,安阳没有高人炼丹的地火,在寻常木柴里加些“材料”,反而看起来更加玄妙莫测。
至于那一炉烧焦的草药,又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下变成灵丹?
方才在大厅里,用玉在丹炉口处随手一挥,不是卖弄神通,是为了让早藏在口的糖豆落入内,发出类似丹药落入玉的声音。
片刻功夫,老骗子将灵草收进布袋,满脸郑重:“小老儿行骗一生,见惯了江湖险恶。若是换个心肠狠的,别说这许多灵草,说不定我们祖孙已被灭了口。陈大少,今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吩咐,小老儿万死不辞!”
说罢,他和孙儿一同,向陈默深深一揖。
“明天你们就出城吧,虽然有血道人的恶名镇着,可终究夜长梦多。记得灵草要一株一株分开卖,别被坏人盯上。”陈默一面叮嘱,一面从柜子中翻出一大包珍藏的糖果,塞到小楠手里。
小楠宝贝似地将糖果抱在怀里,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舍、几分忧虑。
“大哥哥,那个坏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你家的危机……”
“放心吧,大哥哥这么厉害,怎么会让坏人得逞呢?面子还是其次,各大家族都眼红的丹药落在我手里,他哪能放过这大好机会?只要他敢来,我要在众目睽睽下,扒了他那张伪君子的皮!”
陈默笑着摸摸小楠的脑袋,又将腰牌递给老骗子道:“明天,你假装……”
他伏在老骗子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句。
老骗子仔细听着,脸上的皱纹渐渐挤作一团,露出猥琐的笑容……
彩霞满天,一抹斜阳恋恋不舍地,在天际挂着半张脸。
美丽的黄昏,绚丽的云朵,却只预示着,黑夜,已近在眼前。
天色渐暗,屋里点上了灯,火苗在灯台上焦躁地跳动,陈默独坐窗边,若有所思。
修为停滞之后,爹爹四处游历替他寻找良方,如今却成了最简单的问题。只要过了今晚,就可以修炼师傅口中的神功,真正的仙家功法,定然威力非凡。
可惜,功法再厉害,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长房眼前的危机,三个月后的斗刀大会,都要一步步盘算。
正如陈逸群所说,一旦长房失势,面对吃人不吐骨头的二房,全家都将遭遇前所未有的厄运。
好在,名震七国的“血道人”在安阳露了面,按照李县令的怯懦性子,陈默只要打着血大师的名号,应该可以拿到官文,总算能让长房稍稍喘一口气。
“少爷,该喝药了。”
正想着,侍女小桃推门进来,聘聘婷婷走到身旁,将药碗放在桌上。
“哦。”
陈默随意地应了一声,自从苏醒了前世记忆,他总觉得“少爷”这个称呼有些别扭。
按照电视剧里的情节,“少爷”一词,多少带着点提笼架鸟、欺男霸女专业户的味道。
“少爷,外面都在传说……”
小桃有些忧虑地看着陈默:“武安王府向李县令公开下令,说朝廷命官,不得与邪道人物有任何瓜葛,否则定斩不饶!”
“什么?”
陈默惊得拍案而起,血道人虽然厉害,武安王却也不差,这一切分明是针对长房而来,虽然说得含蓄,但作为朝廷命官,李县令接了命令,哪还敢看血道人的面子给他官文?
白天才发生的事,几个时辰就有了反应。
从京城传书到这边关小城,不可能如此之快,二房也绝没有这么大的面子,究竟是什么人在出手,白家?
一切的计划都被打破了,三天时间,还来得及做什么?
小桃神秘兮兮看看外面,压低了声音问:“少爷,血大师来找你,你有没有趁机拜师?要不让他老人家再想想办法……”
“唉!”
陈默没有回答,只是颓然坐下,望着桌上的药碗,自嘲地笑笑:“都是我没用!每天喝药,修为却依然停滞不前,否则长房又何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少爷快喝吧!这些都是最珍贵的灵药熬制,说不定能让您重新修炼呢!”小桃撒娇似的将药碗塞到他手里。
陈默叹了口气,咕嘟咕嘟灌了药,摆摆手,看到少爷心情不好,小桃很有眼色地退出房间,屋内弥漫着她身上的清香。
噗——
看小桃走了,陈默赶忙将口中含着的汤药吐到花盆里。
“一个修为停滞的废人,连日常修炼的丹药都被克扣,却可以每日喝上家族提供的珍贵药汤,还一喝就是五年?”
他冷笑着推开门,有些破落的小院前,两盏陈旧的灯笼,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光,寒风穿过灯笼上的破口,火苗奋力地闪了闪,灭了。
夜幕降临,暮色冥冥。
黑,四处是无穷无尽的黑,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所有阴谋、所有算计,也化作茫茫黑暗,趁着夜色,漫天掩地扑来,要将他撕得粉碎。
来吧!你们都来吧!
他在心中嘶吼,眼中射出凌厉的光,双手紧紧攥着,像是要将这黑夜撕开一道口子,让自己的家重新见到光明。
夜,更黑了。
满月绝望地挂在苍穹上,挣扎着,渐渐被黑暗吞噬。
月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