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卿嘻嘻笑,装作受伤的样子,捂着胸口:“也是啊,凤美人心有所属,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真是个没良心的,爷白疼你这么久了。”
凤流绯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去去,正经点,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和你有一腿呢!”
苏云卿无辜地瞪着她:“难道没有吗?京城盛传台州云公子,霓裳凤轩郎,爷都当了你三年的入幕之宾啦!我一直以为我是你的原配,这下坏了,来了个小三,还硬是把你勾搭走了,你说该怎么补偿爷的损失?”
凤流绯眼底的萧索也不见了,只剩下无奈:“小祖宗,我算怕了你,什么时候回到藏玉阁,你看上什么自己拿吧。”
苏云卿扬扬得意,不客气地道:“这才对嘛!”两人似乎又回到以前打闹玩笑的日子,氛围轻松了不少。
两人聊了一阵京城旧事,喝喝茶品品花一如既往地悠闲自在。凤流绯掩了笑意,正襟危坐煞有其事地道:“云卿,我有话对你说。”
苏云卿喝了一口茶,头也不抬:“我知道,如果是有关你身份的事,那就算了。”
凤流绯沉默了一阵,苦涩地笑道:“其实你之前也有猜到过是吗?”
苏云卿明显不想多说,只是含糊地说道:“是吧。”她知道凤流绯绝不简单,从洛谦玉对她这么防备谨慎的态度就隐隐猜到,只是苏云卿从来没有问过,也从来没有查过,有些东西不知道可以装傻,如果知道了,连欺骗自己都不可能。
从一开始,她就下意识地觉得,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就不会失去凤流绯,不会失去这一段弥足珍贵的姐妹情谊。
凤流绯紧锁双眉,沉吟了一下舒展娥眉毅然绝然说道:“那我就从头说起吧。”
苏云卿制止了她的话语,分外坚持:“可是我不想知道。”语气中是不坚定的祈求。
凤流绯再次苦笑:“傻丫头,你要逃避,可是躲得了吗?该来的还是要来,”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自嘲:“怎么躲也躲不过。”
苏云卿没有再反对,即使她不想知道,事实已经摆在她面前了,她能装糊涂,别人能容得下她装糊涂吗?她和凤流绯之间,隔了家国,隔了身份,她怎么可能再像以前一样,黏在凤流绯的身边嬉闹无忌装乖卖嗲叫她姐姐?
“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样子,那一年老家发了洪水,房子粮食都被冲走了,我和爹爹妈妈还有小弟逃荒来到京城郊区。我们一家四口走了很长的路,身上的盘缠用尽,就和一同逃荒的叔叔大伯婶子一起住在破庙里。那时候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我们一家人是住在一起,就算苦点累点也不觉得什么。”
凤流绯笑了笑,嘴角却涌起一丝苦涩:“可是,比我小两岁的弟弟开始生病,发烧,怎么也退不下去。当时正是冬天,没有米,更没有药材,眼看就不行了,后来,后来来了一个人贩子,说可以给我爹爹妈妈一笔钱。”
“于是你爹娘就把你卖了?!”苏云卿咬着唇有些愤慨。虽然她知道这不同于她熟悉的文明世界,买卖人口也是常见的事情,但发生在她喜爱的人身上,心里还是很不高兴,何况是爹娘亲手把女儿卖了就为了换取儿子的性命。
凤流绯的神情有些认命般的悲戚,眼神有些恍惚:“不卖了又能如何呢?眼睁睁地看着小弟病死?天寒地冻我们连一条可以遮盖的毯子也没有,无依无靠,如果再想不出办法也只能一个一个等死。”
苏云卿仍是不愤:“那也不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给卖了啊!”
凤流绯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被那个人贩子装上车,入了城。趁他们在客栈打尖休息的时候逃了出来,被人追着抓住的时候刚巧撞上了慕王府的车行。王妃看我可怜,就把我从人贩子手里赎了出来。”
“王妃对我很好,给我换了新衣裳留我在身边,还让我看书习字练武,和世子一起上学,后来我就一直侍奉世子身边。我虽然是个侍女,但王妃和世子都很宠我,吃穿用度比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差不了多少,从来没做半点粗活。”
苏云卿叹气,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男自翩翩女自娟娟,情愫暗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根深种,有这么出众的良人在心里,难怪你看不上其他人。”
凤流绯见过她说出比这更大胆奔放的话,也不见怪,只是说到了自己的意中人,还是有些不自然,含含糊糊跳过这段:“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刚巧忆寒在南翌建起情报网,我便和他说去京城助他搜集资料。消息来源之地无外乎酒肆、茶馆、**等鱼龙混杂处所最多,只是京城酒楼都是上百年老店,新店不易站住脚,我便动了心思开了霓裳阁。霓裳阁刚在京城名动宾客,往来客商富豪达官贵人趋之若鹜,没多久我便认识了你。”
“我查出了你的身份有意结交,所以第二次你和龙扬来霓裳阁时假借云姓、女扮男装时我便认出来了,有意引你入室。再之后的事……我不说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苏云卿努力保持着冷静:“沈家那桩案子,私通敌国的信件、印章是你做的吗?”
沈家的事一直是她的心病,凤流绯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是。”她继续说道:“沈居卓的如夫人善用毒,不是洛世子派去的,是我的人。”
凤流绯紧张地盯着她,想从她的脸上表情看出端倪。
当所有的真相都赤裸裸地摊开,露出脆弱而不堪的事实时,苏云卿也低下头沉默了。
凤流绯叹息一声,闭上眼淡淡道:“你要恨我……也是应该的。”
很久很久,久到凤流绯几乎要转身落荒而逃的时候,苏云卿突然笑了。她笑得很璀璨,如夜间烟花刹那绽开,幽幽暗暗中唯一一抹光芒亮起:“算了,我没事,只是问清楚而已。”
利益之争,没有对错。从头到尾,她谁都能原谅,只是放不过自己。她不喜欢血,更不喜欢自己手里沾满了血。
她笑过之后蓦然寂寞:“你一直是我认识的流绯姐姐,从来都包容我、开导我、爱护我的好姐姐。有人窥伺我的身份,有人看中我的才能,有人掌控我的命运,可是呵姐姐,至始至终,你从来欺骗我,没有利用过我达成你的目的,不是吗?”
想通了这一点,她又笑起来了,唇角俏皮地勾起,眼神闪过慧黠的光芒,明亮,耀眼,坚定不移。
凤流绯的唇动了动,眉眼妩媚,低头微微一笑。她低低地说道:“当时,我在想,如果我有一个妹妹,应该就是你这样子的吧。”她又笑了笑:“于是有些不忍心了。”
“云卿,谢谢你。”她走近了伸手抱住苏云卿,婉转的声音在和煦的清风中呢喃低吟,像古琴划过一个颤音,悠悠不知拨动谁的心弦。
苏云卿扬起头,嗅着凤流绯身上熟悉的心字香,眼珠子一转,桀桀地笑:“你要是想谢我,就把藏玉阁送给我吧。”
凤流绯大方地说道:“好啊,别说藏玉阁了,整个霓裳阁都送给你也行。”
苏云卿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当真就给,惊得眼珠都要掉出来:“我说姐姐啊,您可真不差钱,这么大家当说送就送了,也不心疼?!”
凤流绯点上她的额头:“谁叫你姐姐家底丰厚,怎么折腾都可以呢?霓裳阁我以后也用不上了,打算金盆洗手归隐山林,做回良家女子。”最后一句话说得淡然平静,隐隐间阴翳隐痛又显现出来。
“哈,什么时候把慕哥哥骗回去,再乖乖地相夫教子啊?”苏云卿装作没有看见,轻松地调笑。
凤流绯眉尖的愁绪隐去,笑笑,妩媚天成:“我倒愿意,可他不肯啊。”
苏云卿笑得花枝乱颤,几乎没背过气去:“瞧瞧瞧瞧,这还是蹁跹一舞霓裳曲遮扇千面乱风华的凤大美人说的话吗?啧啧,这都拖了多少年了?东街的豆花西施她家娃娃都能打酱油了,你们不累我看着都嫌累。要我说,你干脆霸王强上弓把他办了,生米煮成熟饭……咳咳……好姐姐,您放手啊,我不说了……”
苏云卿痛苦地摸着脖子,一边叹气地摇头:“亏你在霓裳阁里看过这么多活色生香的段子,居然这点胆量都没有,唉!”语气中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她继续不死心地碎碎念:“要搞定我们家木头哥哥很简单,做到脸厚、心黑、下手快。坑蒙拐骗,死缠烂打,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是不行就下药,指定手到擒来药到病除一宵春梦包君满意……”
凤流绯又气又羞又恼又急,扬了扬纤纤玉手美眸一扫威胁道:“是不是还想再来一遭?”
苏云卿举手投降:“好了好了,不说还不行吗?总是用这一招,算是怕了你的降龙十八掐好吧?”
凤流绯冷哼了一声这才罢手。
“凤姐姐,你来南翌,也是因为慕哥哥吧?”苏云卿敛容正色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