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看,庄园分为上下两层,木头砌成的篱笆上缠绕着生长茂盛的藤蔓,阳光大片的洒进去,看起来温暖明亮。
拥有着良好的通风与采光条件,以及全部采用木质结构的整座庄园,不会像住在经常被水汽笼罩的船舱里那么潮湿,温琳无比满意这一点。
汉弗斯看着温琳毫不掩饰的满意神情,跟着笑了笑,
“温琳阁下以及你的部下想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留在这里的仆从随时听候你的差遣,”
温琳扶着汉弗斯的手臂走下马车,脸上挂起灿烂的笑意,“谢谢,”
埃尔博一行人正在门口等着温琳。
他们就像是一丛根系枯萎的荒草,稀稀拉拉的站在门口,让人难以相信他们曾是打劫过教廷船只的海盗。
见到温琳后,他们难掩激动,但因为汉弗斯的存在,不得不克制。
见此情况,汉弗斯十分贴心的提出了告别,并约定与温琳第二日在皇家港见面。
可以说是十分周全了,温琳感激的冲他笑了笑,答应下来。
能够提供这样一个住处,对汉弗斯来说,应该算是相当阔绰的手笔了。
在两人的接触过程中,汉弗斯始终保持着最恰当的距离,既不会让人觉得生疏,也不会因为过分亲近让人反感。
温琳突然有些明了,为什么在阶级森严的社会背景下,他能够以平民的身份一跃成为女王身边的宠臣。
一针见血心思与手段,却不失坦然与诚意。
这样的人不管呆在谁身边,都会很快受到重用。
载着汉弗斯的马车很快消失田野的尽头,温琳脸上的笑意瞬间隐去,她转过身,无言的注视埃尔博一行人许久。
末了,她走上前,握住了埃尔博的双手,语气透着些微的哽咽,她低低喊了一句,“管家,”
埃尔博满是褶皱的沧桑脸庞剧烈的颤动几下,他张开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一向大大咧咧的皮特可能受不了突然凝重的氛围,他拄着拐杖使劲的戳了几下地,不耐烦的骂骂咧咧了几句,
“还不进去,我这断腿的胖子可坚持不住了,”
顿时众人像是回到海上热血且默契的海上时光,他们相视笑了笑,拥簇着温琳往庄园里走去,并止不住的问,温琳这段时间的经历。
挑了些有惊无险的事情说,温琳很快恢复了平和的情绪,甚至有些冷淡。
仿佛刚才外露的伤感从不存在。
而众人的反应更加奇怪,他们仿佛早已习惯了态度疏离的温琳,继续若无其事的交谈着,但总是会有隐晦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
无意识握紧长刀,温琳环视众人,再次数了一遍,二十人,不多不少。
可那晚角斗场上明明倒下了一个人。
“角斗场上受伤的人是谁?”温琳问。
几声揶揄的低笑,皮特举起手中的拐杖示意,“可能是它受伤了,那些自视甚高的傻瓜也不知道多久没好好练过箭术了,”
拐杖上半部分的杖柄上有一道明显的箭痕。
温琳往后靠着椅背,姿势稍稍松弛,打趣道,“皮特先生,过度的傲慢可不是一个好品德,你该庆幸你的好运气,”
又是几声轻快的笑声,但沉重的话题不可避免。
“我们失去了自由号,现在又被困在戈兰的王都,接下来该怎么办?”
汉弗斯热情的态度众人都看在眼里,他一定别有图谋,这意味着温琳短时间内难以离开这里。
他们都是哈拉德尔的旧部,按道理来说,在没有找到有力可靠的盟友或者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前,不该出现在随时可能暴露的危险环境中。
一切都因为救了维希娅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变化。
温琳注视着他们,沉默了很久,与蒂利亚的合作,刻意接近维希娅……一系列有预谋的计划都未曾和他们商量过。
或许这是一个将他们撇清的机会。
会打铁与会修船的断腿皮特。
海上的人形指南针与人形海况图,巴赫与巴姆两兄弟。
偏执大胆的医学天才奥古丁。
还有眼盲但却能在自由号上精准行走的,并总在日出之前固执的打扫好甲板卫生的埃尔博。
……
如果不是和萨瑟兰扯上了关系,他们应该都能凭借自己的技能过上更自由的生活。
温琳自认为自己从不是一个有大爱的人,甚至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她是一个极度自私冷血的人。
她从来就不想背负起别人的希望,不想当什么救世主,她所做的一切从根源上说,目的只是为了取悦自己。
可是在角斗场上见到这些人时,温琳罕见的动摇了。
这个时代,这些能够真挚固执到维系二十年的情感让她毫不犹豫的违背了最基本的职业原则---在不得不自保的境况下,理应率先放弃任何威胁自身的事物,包括人命。
来到这里的半年时光就像是一场正在重新塑造着温琳的梦。
她经常提醒自己,绝不要融入进埃尔博一行人的使命中,那些早已逝去的荣耀与仇恨与她没有关系。
她是一个外来者,撇清自己,远离麻烦,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是,她失败了。
控制着起伏的情绪,温琳重重的叩击着桌子,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垂眸盯着桌面,温琳一字一句道,
“你们现在已经是拥有合法国籍的戈兰居民,离开布轮兹,去往戈兰的任意一个郡,隐藏好你们曾经的身份,去买一些土地,开一家铁匠铺,或者成为某个正经商人的船员,这些全部都可以,”
“诸位,请忘掉萨瑟兰吧,”
温琳所言就像是一记沉重的耳光,混合着狂躁的风暴,毫不怜悯的碾碎了众人二十年的信仰与坚持,以至于让他们久久都难以回过神来。
说完这句话后,温琳始终没有抬头去看他们中间的任何人。
她站起身,毫不迟疑的往门外走去。
“温琳家族的血脉从没怯懦的孬种!”
“萨瑟兰高地上狮旗永远不会倒下,哪怕您退缩了,”
身后是满含着愤慨与怒气,却又带着某种侥幸期盼的痛斥。
这两道声音成功的让温琳止住了步子,但她没有回头,笔直瘦削的身影透着斩钉截铁的决然,
“我即萨瑟兰,已经二十年了,就让它和远去的记忆一同埋葬吧,”
“诸位,这是命令,”
无法形容的震惊与失望,众人愕然看着温琳一步一步离开。
眼睛浑浊无光的埃尔博缓慢的摸索着走到门口,他朝着温琳离开的方向固执的仰起头,早已瞎掉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平和的神情又似看见了什么。
他小幅度的动了动唇,缄默无声道,
“我的小主人,不管您是选择拾起荣耀还是任它腐朽,埃尔博将永远忠诚的追随您真正的意愿,”
从庄园出来后的温琳,问汉弗斯的仆从借了一匹马,温琳骑上它,如逃兵般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呼啸的风掠起长发,发出飒飒的响声,压抑的情绪似乎在风中得到了释放。
她想,她一个人也可以,无需搭上那些早已饱受岁月磋磨的性命。
进入城门后,温琳牵着马沿着刚修补过的大道缓缓往前走去。
售卖者们在货棚间穿行,大声叫卖,宽阔的大道旁有金匠铺、铁匠铺、成衣铺子、旅店……以及酒馆。
温琳将马栓在酒馆入口处的横木上,走了进去。
进门左侧是一个弧形的橡木吧台,吧台上放着酒桶和杯子,中间与靠窗的位置放着七八张桌铺着米色的亚麻台布的长桌。
幽暗的环境下摇曳着温和的烛火,人影斑驳。
有一点类似现代酒吧的环境。
吧台上摆满了朗姆酒、红白葡萄酒,威士忌各种酒类,从最便宜到稀少昂贵的,应有尽有。
温琳掏出了二个戈兰铜币,灌了满满一大杯朗姆酒。
这是在海上漂泊时,船员们最常痛饮的酒。
便宜且足够辛辣。
挑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温琳开始闷头喝酒,一口接着一口,片刻不歇。
酒馆的老板坐在吧台后面,颇有兴味的打量起温琳,这里人员混杂,有堕落的贵族,有来找寻刺激的旅人,有日日醉生梦死的酒徒,有浪漫的吟游诗人,有放.荡的妓.女……
但唯独没有像温琳这么气质淡漠纯粹的人,尤其她还握着一根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奇怪长棍。
十分的引人注目,十分的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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